公上鸢的想法不难猜出。
事到如今，这件事情的结局只有不了了之。
这一切，早在十六年前就已成定局。
只是执着的人不肯放手罢了。
不知沉默了多长时间，姚珞珞突然听到公上鸢轻声问：
“婕儿，若是你，会怎么做。”
姚珞珞不知道，她是想要得到一句放弃的安心还是坚持的决心。
但她知道徐元婕的选择是什么。
徐元婕上前一步，有些冒犯地直视着公上鸢的眼睛，穿透强装的冷静自持，在最深处看到了公上鸢的痛苦和软弱。
可她一步都没有退，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
“臣女誓死要还母亲和姨娘一个，大白于天下的公道。”
公上鸢看着徐元婕，突然笑了。
徐元婕的样貌与其生母格外相像，她总会下意识地，在徐元婕脸上寻找公孙梦的影子。
可就在她说出这句话的瞬间，公上鸢终于意识到，徐元婕不是一个寄托哀思的容器，不是一个承载故人幻象的替代品。
她看向徐元婕的眼神变得怅然，突然在想：这个孩子的性格像谁呢？不似梦儿那样天真脆弱，也不像皇兄那样慈善宽厚，那种藏在平凡之下的锋芒毕露的气势如有实质，刺破了公上鸢的犹豫怯懦。
她差点忘了，自己撑到现在，是在为什么而活。
没人知道这短短的一瞬间公上鸢心中想了些什么，只看到她微微挺直脊背，敛眉肃目，霎时间，周身的空气变得沉重，让人在她面前忍不住放轻呼吸。
那是来自皇室血脉的威严。
“你一个孩子都有替梦儿洗雪冤屈的志向，本宫自诩与她情同姐妹，又怎么落后？”
公上鸢神情严肃：“婕儿，你可知，这条路不会好走？”
徐元婕的回答掷地有声：“殿下，臣女明白。”
“好。”
两人交谈间，姚珞珞就在一旁静静侯着，她没有提出离开，也没人让她回避。
从一开始，她就已经身在其中。
“此事不可急于求成。”公上鸢看向徐元婕，担心她冒进冲动，打草惊蛇，叮嘱道：
“当务之急，是要先找到皇兄澄清你的身世，这样日后无论做什么，公主的身份都会更方便些。”
得到徐元婕肯定的答复，她又看向姚珞珞。
“湘祈小姐，你会站在哪一边？”
徐元婕匆匆开口：“殿下，这是我的恩怨，与长姐无关。”
公上鸢默不作声，看向姚珞珞，仍在等待她的回答。
这是公上鸢送上的一道附加题。
答对了，如愿以偿。答错了，满盘皆输。
姚珞珞沉吟片刻，郑重其事道：
“回殿下，臣女不能站在任何一边。”
她的神色没有任何谄媚或是畏惧，一如既往。
“臣女会站在元婕身后。”
“只要元婕有所求，力所能及者，义无反顾。”
姚珞珞的声音不大，这句话却盘旋在大殿上空，久久不能消散。
这是一个答案，更是一个承诺。
徐元婕说得对，这是她和皇后之间的恩怨，徐家没有插手的理由和必要。
但姚珞珞也不会独善其身，在知道徐元婕的决定后，就与她撇清关系。
既然决定成为彼此的同盟，就不会有出尔反尔的那一天。
公上鸢唇角含笑。
她的眼光果然没错。
不管是荣宠还是愤怒，在自己面前，徐湘祈从来没有表露出一丝一毫的游移。
这个孩子，将来必定大有作为。
不等徐元婕目露感动，姚珞珞低下头，在她能看到的角度，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
姚珞珞的嘴唇上下微动，无声对徐元婕道：
“对你好吧，快叫姐姐。”
对了，她怎么忘了，现在长姐身体里住着的是那个异世界的幽魂。
徐元婕移开目光，无声反击：
“想得美。”
侧开的脸上，却露出一抹藏不住的笑意。
“好了。”公上鸢将两人的小动作尽收眼底，“现在该说正事了。”
公上鸢走到两人身边，虽然公主府内外层层把守，殿外更是她的心腹，但事关重大，不由得她不多加谨慎。
“走，换个地方说话。”
寝殿之内另有乾坤，三人进入隔间的小书房。
苏小的供词被徐元婕一同带来，现在正静静地摊在桌上。
上面的内容几人都已经烂熟于心。昨夜在宿荷手中，苏小醒了又疼晕，如此反复几次，也没能交代出什么新鲜的东西。
看来当时徐元婕第一次接手苏小，这软骨头就将所有知道的事情翻肠倒肚交代了个干净。
看着略显斑驳的供词，公上鸢眉头微蹙。
“只凭这个，远远不够。”
徐元婕倒是先想起了另一桩事情：
“殿下——”
“叫我姑母吧。”
徐元婕抿了抿唇：“是，姑母。”
她继续道：“姑母，您能同我们说说，皇后如今到底是什么情况吗。”
对于宋静姝的了解，徐元婕和姚珞珞至今也仅限于苏小的招供和坊间的道听途说。
徐远申或许会知道一些内情，但她们是绝对没机会从他口中得知的。
“……”公上鸢沉默。
并非是因为后宫之主的事情不能对外人言，而是因为宋静姝的孩子公上赫死后，她的生活往来的确乏善可陈。
“公上赫的确是死于御花园的一场意外，当时负责照顾赫儿的宫女太监都被皇兄震怒处死。当年皇兄的确是对赫儿期望很高。”
说起公上赫，公上鸢的声音中也满是遗憾：
“后来皇嫂……皇后大病一场，本宫还记得，皇后病重期间，国舅府意外走水，生了一场大火。那之后，国舅告老还乡，皇后在福宁殿中修建了一座佛堂，自此青灯古佛，再没有以皇后身份出席过任何场合。”
姚珞珞奇道：
“陛下和娘娘的感情很好吗？”
公上鸢摇摇头，明白姚珞珞的意思：
“谈不上感情深厚。当年几位皇子争储，宋静姝嫁给皇兄，算是强强联合。”
“后来两人的感情，大概是相敬如宾。赫儿出生后身子不好，皇后的注意力全被医治赫儿这件事情夺去。”
公上鸢追忆过去，声音变得绵长而悠远。
“本宫记得，当时国舅对于皇后不肯放弃赫儿，是有很强烈的不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