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锏来得很快,他比离开大南关时更瘦了几分。
白卿宁给他倒了杯茶:“朱大哥,先喝茶。”
多年相处,朱锏与赤缨在白卿宁面前向来自在,刚好朱锏这会也渴了,便也没气,端起茶就喝,一杯不够,自己又再添了两杯。
末了一抹嘴角上的水渍,朱锏说:“女侯,宫里那位让属下给您带句话,她说,她希望你的大事能干成,但不希望死太多人。”
“我们的太后娘娘要求可真多。”白卿宁扯唇,“还有吗?”
朱锏抬眉:“女侯,她说,想见你说的那位姑娘。”
白卿宁走到条桌前,沉默几息,她铺开一张画纸,慢慢作画,浅浅几笔,一个年轻漂亮的脸便跃然纸上。
搁下笔,白卿宁拿了个小扇子,慢慢把墨迹吹干,在此期间,朱锏已经将桌上的点心全部扫进肚子里,可见是饿得慌了。
墨迹干了,白卿宁把画卷起来,轻声对朱锏说了一句话:“把画交给她,再告诉她,我先前答应她的事情绝不会食言,但她没有做到答应我的,虞帝活得太舒服了。
听闻宫里有许多禁药,她身为后宫之主,手里应该拥有不少,她不应该这么小气,应该赏虞帝几颗吃吃。”
朱锏顿了顿:“女侯,咱们应该从长计议。”
“事情要做起来了,才能及时做出有效调整,毕竟计划赶不上变化。”白卿宁回到茶桌边,又给朱锏倒了杯热茶,“朱大哥,辛苦了。”
“女侯在这个时候还说如此见外的话,可见是没把属下当自己人。”
将画塞进怀里,朱锏拿出一个册子,“女侯,这是长安这段时间的各个要闻,重要的属下已经作了标识,别的您扫一眼便行。”
白卿宁点点头,低头翻起了册子。
十岁那年出京之前,白卿宁在长安留下了几个暗桩,几个暗桩互相不知道对方的具体位置具体形式,只有出了特殊紧急、与生死存亡有关的事情,才能够通过在城中发布特殊暗号取得联系。
上一次发布暗号联系,是白定疆出事的时候,也因为他们及时发出示警,白卿宁才能及时收到消息往南赶,不然等她从西域出来,白家已经被屠尽,自己也成了潜逃的通缉犯。
这样的暗桩遍布大虞,白卿宁最开始干回老本行的时候,一是做千金小姐实在无聊,她想找点事情干干,二就是防患于未然。
如果可以,她希望自己的这些暗桩永远都可以不要发挥作用。
可惜,这不是现代,大虞也不是她的华国,大虞还没有足够强大到能令八方臣服。
册子上的消息,无外乎都是长安各府的动静,动静最大的,当数明王府与赵王府,这两个人在一个雨夜被虞帝派人暗杀之后,两府上的所有人都被幽禁了起来,府中每日吃喝所需要的东西,都由专人定时定量的供应。
不过,虞帝是不打算放过他们的,供应进去的东西不仅越来越差,还越来越少,短短两三个月,两个府里都有下人饿死,府内的各个主子也曾为了一碗面而大打出丑。
看来虞帝不仅想弄死他们,还要让他们死得不光彩不体面。
明王府与赵王府可是与虞帝有着血海深仇的,可不能就这么死了,这里头的人有大用,得养着。
白卿宁于是交代朱锏:“给明王府与赵王府多送些吃喝用的,小心些,别让人发现了。”
朱锏还在游骑将军府与赵国公府有关的资料上加黑划粗标出了重点。
田力威是游骑将军府上的,他被虞帝点名出京之后,游骑将军府上便闹翻了天,很是乱了一段时间,后面田力威的母亲认为,田家会如此混乱,都是受白卿宁所累,所以田夫人在暗地里散布了不少谣言,不过最后都被白卿宁的暗桩出手灭了。
赵国公府那边,孙振仪出京后,赵家宗族那边每天都有人领着小男孩往赵国公府凑,明着是普通亲戚走动,其实打的什么心思,路人皆知。
——偌大的赵国公府只有孙振仪一个孙子,万一他死在战场上了,这赵国公府总得有人继承吧?可能过继过来的孩子,以后就能让赵国公府开枝散叶,发扬光大呢?
可惜,白家军战胜的消息传回来后,那些人的心思便不得不歇了下来。
白卿宁一边看,一边给朱锏下指令,等将册子上的消息全部看完,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了。
外院有哭声传了过来,白卿宁的心也跟着沉沉的。
朱锏也是心里难过,他小声道:“女侯还需保重,长安有三处暗桩已经被人注意到了,虽然属下已经及时将人转移了出去,难保暗处那些人不会追查得到……女侯,暗桩不能没有你,白家也是。”
“我明白。”
将手头上的事通通交代下去,白卿宁去了外院守灵。
白家吹起了锁呐,响起了哭声,白府外头,倒是与平常没什么两样。
孙家虽然早在祖父那辈便隐世避居,但在长安还是有自己的产业的,孙连翊随白卿宁入京之后,便回了孙家名下的一处宅子居住。
墨函说他在长安无亲无故,白府又在治丧不便待,他便跟着孙连翊回来了。
两人傍晚的时候去了白家一趟,给白家众将上了炷香,约定了三天后白家将出殡时再过来送丧。
出了白府,两人也没坐马车,就这么在街上边走边看,看了一路长安的繁华。
“我祖父果真没骗我,这长安城,当真是繁华。”孙连翊说,“就是不知这繁华底下,掩盖着多少枯骨了。”
墨函毒舌道:“孙先生这么悲天悯人,适合出家念佛,不适合排兵布阵,这参谋长之位,在下努力一下,应该也能坐。”
孙连翊斜睨了他一眼:“墨公子这篡位之心倒是不瞒人了。”
“人往高处走,这有什么好瞒的?不像孙先生,喜欢个女子都要遮遮掩掩,万一死在战场上,那女子都不知道你的心曾为她怎样疯狂地跳动过。”
孙连翊俊脸一红,他正要拿话反驳,余光便扫到几个南衙禁军往这边走来。
他噤了声,伸手将墨函往旁边拉了拉。
不料那几个禁军竟是直接到了他们面前,为首那人还算是他们的“熟人”,正是庆功宴那晚第一个向白卿宁发出挑战的,南衙禁军苏副统领。
“孙先生,墨公子,”苏副统领脸上溢着笑,“陛下有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