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这天早上下了一场毛毛雨，乔麦在雨中跑了一圈儿，感觉自己像一棵喝饱了雨水的植物，浑身舒畅。
雨停了，她准备翻过公园的那座假山。假山后有个小角门，直通菜市场。这天是周六，晚上致礼回来，饭桌上自然要多做两个菜。
她在半山遇见陈有福。
辞职后，两人即使上下楼也不经常遇见。每天早晨，她知道陈有福天刚亮就去打球，她无声的掌握了他出门的时间，听着他的脚步声行走在楼梯这架钢琴上，尾音袅袅而去。她对那脚步声的关注，就像那年第一次辞职回家，满屋子捉那些面粉里爬出来的小虫一样。世界永远热闹，我们终将孤独。从前忙碌的生活里，一切理所当然，如今却有些不同了。
他今天居然来爬山了。
平时山上有几人在这里鬼哭狼嚎喊山练嗓子，这天由于细雨，山上几乎没有什么人。两人边走边聊。
陈有福给乔麦报告了老杨被判刑十三年的消息。
乔麦马上想到，老杨和大姐夫蹲号子的时间一样。还顺便总结了贪官的特点：票子多，房子多，女人多。
老陈又说咱们单位副总XX与老杨案有点牵连。老总估计也不干净，但是老总有办法撇清。
他有个想法，想办法把她的三万块弄出来，他们花钱如流水，一天到晚没正事，老百姓的钱来得不容易，一分都要争回来。
乔麦对自己压在单位的三万块不报什么希望，听老陈这么说，就开玩笑：好啊好，要是三万拿出来，咱俩见见面分一半。
她心情大好。尽管聊天都是鸡毛蒜皮，但跟老陈犹如久别重逢。
两人一起下山去。
下山的路是石头砌成的，蜿蜒曲折，两人几乎并肩走在一起。
乔麦说早市一家做麻辣猪蹄的，简直太好吃。她闲下来，不知道为什么，总想着吃肉，以前她算是素食动物。
陈有福：心理饥饿。一直忙着的人，突然闲下来，肯定不适应，用食物调节平衡。
乔麦担忧的问：老陈你说我会不会长胖呢。
老陈胳膊一圈，搂了她的肩膀：你这样刚好，再胖，这条路盛不下了。
一个亲密动作如闪电，乔麦心里电光火石。
她的确饥饿，想吃肉，甚至连皮肤都饥饿，渴望爱抚和拥抱。
2
他们在公园的小角门分道扬镳。
乔麦扎进早市里，买了很多东西，当然还有好吃的麻辣猪蹄。
走出早市的时候，人已经越来越多。她遇见老孙老婆在卖葱。
原来老孙在河边开垦的小菜地，王村说版图属于他们，想收回就收回。所以，这些葱还没发起碧绿挺拔的身子来，矮扑扑的。
老孙老婆让乔麦拿葱回去，乔麦不拿，说家里刚买了葱。
两人刚说了几句，忽然早市那边传来叫骂声。
循声望去。战争发生在一个卖衣服的篷子下。
小城的早市，不仅仅是卖喝卖吃，还卖穿的用的，也算是应有尽有。这些卖衣服的，通常都是商业街服装店的店主，一早来处理一些过季的衣服。
两个女人扯着嗓子开骂，老孙老婆说：哎呀，好像是妞妞妈，她啥时候来的。
乔麦一看，果然是王琴的身影在上蹿下跳。
两个吵架的女人像两只斗鸡，转圈开骂。一会儿，一个小个子蹦出来，哇呀，居然是杨二妮。
曾经的亲密战友吵起来了。
很快，两个女人由骂战上升肢体冲突。杨二妮和王琴打成一团。
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人们嘴上劝架，没一个动手拉架，都想看一场母兽的斗殴。
貌似王琴被杨二妮撕了头发，摁到在地。杨二妮占了上风。
老孙老婆赶紧说：小帅妈，给我看着摊子点，我去拉个架，别让妞妞妈吃了亏。
说完，一溜烟跑去拉架了。
3
乔麦守在葱摊子旁，听着那边传来的鬼哭狼嚎，女人起了战争，声势浩大。
她想：既然杨二妮能把王琴打一顿，她当初能把杨二妮打了，那么，这两个女人要是来挑衅，她都能打过她们。
一想到能打过她们，她那张圆脸上就泛起了笑意。
那边战争起，这边她还帮老孙老婆卖了两斤葱。
秤杆秤砣，老汉离不开老婆，卖葱是件多么有趣的事啊。瞬间觉得自己失了业，可以当个菜贩子卖菜，马上心里的忧愁去了半截。
两个妇女在葱摊子隔壁买土豆，一边挑土豆一边就泼妇打架交换意见。
路人甲：嘻嘻，女人打架，长见识啊，那小个子长得不咋样，还睡了不少男人，和一个瘦猴子睡被警察抓了…
路人乙：那鹰眼的也不是个好东西，偷前夫的表，被警察抓了，谁都一腚屎…
路人甲乙最终没有宠幸那些土豆，又奔向下一家。
卖葱妇女乔麦，逮着一棵葱，一片片揪了叶子。
4
战争结束了。
老孙老婆以她高大的身躯挡下了杨二妮的进攻。王琴还是光荣负伤，头发被揪掉了一大撮。耳朵还被险些拧掉半截。
杨二妮脸上也破了相。
老孙老婆护着战败的王琴撤退。经过自己的葱摊子时，说：妞妞妈，带着点葱回去炒鸡蛋。
王琴停了下来，眼神有点呆滞。
卖葱的乔麦有些尴尬，干脆不说话。
就见老孙老婆迅速捆了葱，给王琴塞在怀里，王琴好像落水的人抓了跟浮木，急匆匆潜入人群里。
原来杨二妮这天早上替她卖衣服的朋友看摊。王琴溜达到此。
王琴辞了在A城饭店打杂的工作，来小城的一家美容店干了老本行。
这天她来赶早市，路过衣服摊子，想给自己买件衣服。
她在一堆衣服后看见杨二妮的眯眯眼，于是狗熊掰棒子试一件扔一件。
杨二妮忍不住说：你有钱就买，没钱别一件一件试，赶紧给我走，不伺候穷鬼。
王琴冷笑道：我有钱没钱的，起码不用像你一样去卖身挣钱吧，我的钱光明正大，想买啥就买啥。
杨二妮：你说啥？你一个做过牢的女人还有脸污蔑别人。
王琴：XX商务宾馆，我就睡在你隔壁，听了个明白，看了个清楚…
杨二妮一下子蹦起来，要堵王琴的嘴。好雨过后，一场母兽的搏斗开始了。
老孙老婆坐定后，看乔麦脸色有点不好看。就絮絮叨叨说那场战争。
乔麦听着，很艰难的冒出一句话：阿姨，刚才是不是她们在说致礼和杨二妮的事呢？
老孙老婆被乔麦一扎，一下子回不过神来，就说：王琴说杨二妮和小帅爹好像有点事，具体什么事，我也不知道，反正泼妇骂街，没句好听的，也不一定真是。
见乔麦沉默不语，又说：小乔啊，话说到这里，你得留个心眼，别太实诚，小帅爸爸工资高，现在有些女人，为了仨核桃俩枣都扑上去。
乔麦平静的交了卖葱大权。
一转身，满心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