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夜晚沙尘暴终于从小城过境，世界消停了。
乔麦将八千块的问题，打包扔给致礼。
致礼在平台上接了电话，一一拆包，承认车子剐蹭问题，说自己是过错方，先垫了八千块修车费给对方，等对方有保险理赔下来，就会打到他卡上。等于没花钱。他要乔麦先把大吹家的钱还了。
又怕后院起火，赶紧说：公司正在来一场上产运动，很快又有一笔奖金下来，劳资有的是钱。
劳资有的是钱，是致礼的口头语。乔麦却被钱这鬼一次次抓了。
乔麦：这么大的事，你干嘛不告诉我呢。
致礼：你的那些大事，告诉我了吗？
乔麦这才想起来，自己辞职的事并没有告诉致礼。致礼是家里的甩手掌柜，一走半月，多年来家里的模式就是乔麦自己把事儿扛了。
现在致礼这么说，于是她正好把此事顺便说一嘴。正欲开口，致礼说自己正在打牌呢，把电话挂了。
乔麦对致礼的话将信将疑。从前她觉得致礼是个老实人，但人到中年，老实这张画皮下，反而飞出大幺蛾子。
无论如何，先把刘大吹家的钱换上才是正事。
2
这天晚上，乔麦取了钱，去刘大吹家还钱。
本来乔麦跟大吹老婆要账号转账过去很省事。大吹老婆说老家有事，正好要取钱，于是约好她在家的日子还钱。
但是到了后，大吹和儿子在家。儿子躲进屋里不见人，大吹说老婆的妹妹那边闹离婚，两口子打得头破血流，大吹老婆去救火了。
乔麦把装着八千块的信封交给大吹，大吹把信封一放，说了一通套话，无非是不就这点钱吗，这么急干嘛。其实对于乔麦来还钱也心里乐开了花。
乔麦让大吹当面点点钱，大吹说你是老牌会计，还能信不过你。
乔麦又送了一句话。大吹这才拿心安理得的拿出钱来，一张张点数起来。
一张不多一张不少。
大吹泡好了茶给乔麦端到乔麦旁边。说：你等等你嫂子，你嫂子快回来了。
乔麦于是端起茶杯，喝了半杯茶，说：致礼闯了祸，我不在家，谢谢大哥及时拉他一把。真是远亲不如近邻。以后大哥多提醒他，他有时候办事没数。
大吹不知道乔麦的底细，也不敢贸然出牌，就说：弟妹气了，陆经理当初也帮了我大忙，这点忙是应该帮的。老家那边有点事用钱，老婆沉不住气就给你说了，回来被我训了一顿。
乔麦：嫂子应该说的。老司机出这么大的事，太丢人了，没吃去铁窗里吃窝窝头就算万幸。
大吹有点迷惑。地球人都知道老司机是怎么回事。
他和老婆感情好，俩人结婚多年，夜里往一个被窝钻，搂成个蛋，说一被窝的话。致礼一直不还钱，老婆嘀咕半天，大吹语焉不详的。老婆就把布袋奶头塞到大吹嘴里，让他吸了两口，大吹于是投降，把致礼那天的事，详详细细给老婆说了。并且嘱咐老婆，千万别说出去，他已经答应致礼连老婆都不说。大吹老婆表示要当保密局的局长，坚决不说。
究竟说了没说？
老婆这几天被老家和自己妹妹离婚的事弄得焦头烂额，又加上大吹刚从海上回来，两口子还没有在被窝里深入交换意见。
但是乔麦透出来的意思，老婆估计没忍住说了。
于是大吹安慰说：男人嘛，哪个也是私生活上经不起考验。我觉得这事，致礼没啥错，是那个眯眯眼小寡妇…
这时候，家里门锁哗啦一声，大吹老婆进来。
一看乔麦在此，一边脱外套一边打招呼，知道是乔麦来还钱，心欢喜嘴上说：这是什么鬼天气，前几天快被沙子埋了，今天又热的恨不能穿裤衩背心。
说着，把外套脱下来。
大吹和乔麦同时惊呆了。大吹老婆里面什么都没穿，全身晃着两个面布袋行走。
大吹赶忙说：哎呀哎呀，多亏是小乔在这里，要是别人，非看你笑话，丢死了。
老婆这才意识到失身。刚才去救火，急匆匆脱了睡衣，连胸罩都没穿，穿了件外套出门。回家来又忘了里面真空这回事，于是闹了个笑话。
乔麦和大吹都笑。
大吹老婆精明中带着糊涂。早些年乔麦在游泳馆遇见她，乔麦还没上岸，大吹老婆冲到浴室去给乔麦占位子。左等右等乔麦不来，于是冲到外面的泳池边上，对水里的乔麦挥动着毛巾喊：小乔，快来洗澡，嫂子给你占着水龙头呢。
乔麦从水里钻出来，只见大吹老婆光着腚就跑出来了，还在远处手舞足蹈的喊，把男人的眼睛都黏住了。乔麦赶紧示意大吹老婆回府，但是她毫无察觉，直到乔麦跑到她身边提醒，才羞的捂着脸跑了。
大吹老婆世故里带着天真，乔麦以为她被大吹宠出来的。
这晚，因为大吹老婆的这个搞笑花絮，大吹要说的半截话也给掖回去了。
乔麦心里从此有了一个疙瘩，又隐隐有些答案。
柳芽吐出了绿舌头，春天的真相就要来了，她心里充满厌倦。
3
辞职前，想象中的自由长了翅膀。辞职后不久，自由折翼。
乔麦曾给一家酒水批发公司做账。
有一天上午，她去交账。刚巧来了一车酒，老板娘酒让乔麦帮忙往店里搬酒。
于是她一撸袖子，当了半天的装卸工。农村孩子出身，干力气活也是一把好手。
酒水批发公司一共三个员工，老板娘，老板娘的丈夫和儿子。干活的就老板娘和她两个人。一车酒水搬完，老板娘的丈夫才从楼上穿着拖鞋踏踏的走下来。一脸刚睡醒的样子。
看俩个女人都是劳动模范，一转身又上楼了。
老板娘当初找乔麦兼职做账，据说是夫妻店合作出了问题，男人拿老婆打拼的钱在外面搞破鞋，夫妻要各立山头的意思。现在男人又回到窝里，看来两口子和好了。回来继续当大爷，连装卸的活都不帮老婆做。
乔麦心里不快。心里忽然冒出来一个想法：男人在婚姻里难道只出了个几把吗？有的还不好使，好使的还不愿意用。关于几把问题，可以写一篇论文了。
她忍不住对老板娘说：嫂子，男人要使唤，不能让他闲着，会闲出毛病来的。
说这话没有多少底气，因为致礼回来，她经常使唤不动他。致礼果然闲出毛病来了。
老板娘吭哧吭哧搬酒，不知是没听到还是假装没听到。
乔麦于是停止当劳力，坐在椅子上扒拉账本。等着老板娘忙完交账。
老板娘忙完，像以往那样夸乔麦账目做的好。话锋一转，巴拉巴拉大通理由，比如节约成本什么的，然后把乔麦解雇了。
他们夫妻和好了，账目就继续搅成一锅粥。
第一次被解雇，乔麦有点如释重负。拿着老板娘发的薪水，买了一通好吃的回来，庆祝解约。
如今就剩游戏厅的工作支撑着自由的生活了。
小城太小了，因为百万汇票问题，传出去的话自然是乔麦做为会计不称职被开除。所以辞职在家的她，没有期待中的工作机遇出现。
潇洒过后，是反噬。中年人羞于说孤独，一定要活得像只呱呱叫的老母鸡吗？那段时间，生命里一定雾气弥漫。
她每天一早去公园里看一棵不知名的植物的长大。
每天早晨植物都是不一样的，但是她的早晨都是一样。
这天早晨，忽然就有些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