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十月，石榴剥光身子，封坛，酿酒。
如同乔麦和陈有福的关系，有惊无险的碰触，每次都是她逃离。其实她明白一个道理，睡是世上最痛快最简单的事情。睡后又不等于税后，后者坦然生意，前者就是打破了多年的平衡，致礼还盯着着这事，她往枪口上撞，那是脑子进水了。
那个发给致礼照片的手机号，她事后查了一下，和上次老陈出事发短信的手机号一样，都是空号。
毫无疑问，在小城，有人在偷窥她的生活。
她因此更加小心翼翼。她心里对老陈的依恋，也摁到坛子里，密封。
还没酿成酒，老陈从坛子里冒出来，俩人又因为工作关系，被派出去一同出差。
领导得到一些小道消息，和他们有业务往来的北京一家化工企业，最近在经营上出了一些问题，北京公司欠了他们一百万的材料费，快一年都催不来款。这笔钱在企业的业务往来中不算一块大蛋糕，但因为对方若是出了问题，就怕钱不了了之。
临近年底，公司财务的工作重点也有收账这块。恰好这笔欠款的业务和老陈的项目当时有些瓜葛，领导委派两人去北京要账。
生活又一次把他们捆绑销售。
对于乔麦来说，她出差路上的拦路虎就是丈夫。
陆致礼这次很大度的给老婆放行。
因为，乔麦来了大姨妈。
大姨妈来串门，脾气大，气势足。非要近一周的时间才走。致礼最怕休息遇上老婆的大姨妈，他跟乔麦说他最适合找个小妾，两不耽搁。乔麦说也可以，你出海的半个月，小妾变老妈子，给我干家务，接送孩子，我老省心了。致礼问那你干嘛呢。乔麦说我每天打扮的漂漂亮亮，卖相第一，我也想勾引个男的，一妻多夫。
掐指一算乔麦的周期，她出差期间，姨妈贴身跟随，亲密保镖，这才是老婆的安全期。
乔麦自然知道致礼的心。
出差这天早上，单位的车停在楼下，要把他们送往A城的机场。乔麦上车前回望自己的家，陆致礼和陆桥帅父子俩的脑袋贴在玻璃窗上。
陆桥帅拉开窗子，大喊：好妈妈，早点回来。
致礼的脸就消失了。
2
工厂位于北京的通州。女性的第六感加职业判断，外界传言果然不是谣言，虽然一切看起来井然，但那种末日的懈怠，还是能感觉到的。
果不出所料，这天的要债颗粒无收。财务科长逮了个正着，说着好好好是是是，要找领导签字。
结果，财务科长溜了。
找厂里领导，领导说要财务科长来一起对账，如今他临时出差，这几天回不来，你们等等吧。
等到什么时候，等得起吗，这明显是继续赖。
这天等到厂里下班，财务科长果然没露面。
陈有福对乔麦说：咱俩这样等下去，明天跟今天的结果是一样的。不如找找关系，压一下，先把钱要回来再说。
乔麦以为他要找要债公司。陈有福转而给北京那位在教育部门任职的同学联系。
这位同学是他在军校时期睡在上铺的兄弟，当年两人关系铁到要穿一条裤子。年初他带着妞妞逛京城的时候，两人曾经接上头。平时大家都忙，很少联系。这次因为要钱，不得已又打扰他。京城关系盘根错节，死马就当活马医吧。
这位同学的老婆孩子都在国外，半条光棍子，接到旧日铁哥们的电话，当即邀请老陈进城，来个哥俩好。
老陈要带着乔麦一起。
乔麦拒绝了，一是她在身边，同学间聊天不畅快，她对于闯进别人的朋友圈没兴趣。二是她肚子有些不舒服，今天跑了一天，只想回去躺着睡觉。
陈有福见她脸色的确不好看，就问她怎么了。
她说每月一次必受的苦。
他秒懂。把她送到酒店，嘱咐她休息下就到餐厅吃点热汤热饭，有事随时给他电话，他去应酬一下很快回来。
她说：你别把我当三岁小孩，别人又拐不走去。
3
乔麦回酒店躺了一会儿。大姨妈每次来，对她都耍两天脾气。致礼虽然嘴臭，但遇上老婆生理期，睡觉时还是乖乖拿手给老婆揉肚子。
婚姻里计较起来，恨不能把对方一枪崩了。心宽时，那些温情的细节就冒出来了。
她往家里打电话，嘱咐致礼监督儿子的作业，远离游戏如何。致礼照例不耐烦，说，不放心你就别出差，出差就啥也别管。
他一嚷嚷，她又想拿出枪来了。
乔麦说：你也不问我要到钱了吗。
致礼：你要了钱我又一分得不到。
乔麦：你也不问我吃饭了吗。
致礼：废话，这个点你还没吃饭吗。要个债至于那么忙吗。对了，你吃饭了吗。
乔麦：马上去吃满汉全席。
她蔫蔫的，多年来习惯了致礼的脾气，但还是为他的漫不经心生气。她觉得他感情好像少根弦儿。也许，他只是没有那么爱你而已。遇上小媛试试，估计要舔脚丫子了。
她最近跟阿飞网上聊天，问起小媛。阿飞说小媛现在跟姐姐一家住，他一个外人，不方便联系了。
言下之意，他对小媛，已经仁至义尽。
恋爱本是一场花开，旧事已过，新的迫不及待要开。
挂了电话，她就出门找食儿吃了。
出了酒店，沿街胡乱走走。天色已黑，饭馆里飘出来的香味把她的食欲勾出来了。
抬头一看，眼前一家招牌写着：老孙面馆。
犹如到老孙家吃饭，她毫不犹豫走了进去。
她要了一碗海鲜面。等待的过程中，老陈打电话来问她好些了吗，有没有吃饭，他已经到同学家。同学非要请他到家里吃饭。
乔麦随手拍了饭馆的一张照片给他。
面上来后，她刚要吃，这时，角落一桌的一对男女吵起来。听了一阵，方知女人要加个鸡腿，男人不同意，嫌女人就知道花钱享受，女人说跟着他一路吃苦，一路卖命，连个鸡腿不加，去你妈的混蛋。说着，端起碗里的残汤，对着男人的脑袋浇花。
女人浇完花，一气之下跑了。男人拿纸巾擦擦身上的汤汤水水，嘴上骂骂咧咧的，跑出去追了。看样子，两人来在街头干一架。
这一架把面馆老板老孙炸出来了。老孙是个膀大腰圆的中年男人，脑袋大脖子粗，不是大款就是伙夫。
老孙本来还想劝架，见俩人先后跑了，方知这是一出戏，食上演苦肉计，是为了吃白食儿。
老孙同志只好吃了哑巴亏。
乔麦有狗仔潜质，给那俩逃跑的食偷拍了视频，等发给老陈看。
出差期间哪有那么多人生道理可讲，两人一起八个卦。
4
这夜。同学对陈有福说：咱俩先是同学，才是战友。同学啊，我告诉你个真理。
陈有福说：洗耳恭听。
同学：有人请你到外面吃饭，一定不是你的同学。
陈有福：那应该去哪里吃饭。
同学：家里。有人请你到家里吃饭，要是吃牛排，也不是真同学。
陈有福：那应该吃什么呢。
同学：包饺子。
两人果然你和面来我调馅儿，包了一顿饺子。
同学又拿出一瓶1982年的拉菲。距今三十年了。说：人生能有几个三十年，今夜就喝它了。
陈有福说：且慢，喝了这么好的酒，明天你后悔了怎么办。
有好酒不让同学喝，让谁喝呢。如果不让同学喝，有好酒又有什么用呢？
同学因为一瓶酒上升到哲学高度。
这夜，两人吃着饺子，喝着拉菲，跑马十万八千里，一直说到快天亮。
俩光棍子自然说到女人。同学提到陈有福当年暗恋的军花。
同学跟军花一个圈子里，当年那窈窕淑女，如今180斤，能抗八级大风。
陈有福哈哈大笑，当年心事早就随风了去。
就在这彻夜聊天里，同学给陈有福的女儿妞妞找了出路，建议女儿明年报考北京的舞蹈附中，女儿都给大明星伴过舞，这在选拔中都要加分的。
在鸟不拉屎的地方，我们按照普通人的方式过一生。一个跟头翻到大平台，猴子就不按常理出牌了。
没有什么比女儿们的前途看见光对老父亲来说更欣慰的。
至于要债，教育和企业不沾边，同学答应第二天找找拐弯的关系。
一夜间，解决了两个困扰普通人的难题，陈有福简直觉得此行是为他量身定做的。
两人越聊越投机，喝了两瓶拉菲，天快亮时，在厅沙发上横七竖八睡过去。
直到上午的房间里阳光雀跃，陈有福才醒来，一下想到自己把乔麦扔在通州，自己快活了一晚上，心里想，这下糟了！
于是叫醒战友，匆匆洗漱，打车去通州。
打乔麦电话，电话没人接。路上又遇到堵车，恨不能插上翅膀飞。
他越发着急自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