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陆致礼是在第二天晚上回来的。
据说省里的检查如期进行。焊工被打到海里喂鱼的事，严格封锁消息，不得外传。现场事故痕迹很快被掩盖，大员如期到访，所谓视察也不过走走场子，媒体高调宣扬一番，皆大欢喜。
伤员送医院，派专人陪护。焊工为临时工，命不值钱，若是找不到尸身，陪俩钱就打发了。既然封锁消息，大约就不会明目张胆惩罚小芝麻官当替罪羊。
乔麦猜致礼大约能度过此次工作的危机。
但是致礼回来闷闷不乐。大约眼见一条鲜活命没了，是人都有些悲伤和震惊吧。
本来乔麦要说新房的事，陆老太压阵大姐夫作妖，新房里乱七八糟一屋子垃圾还在放着呢。饭桌上有个闷瓜，她就不一刀切开了。
致礼吃完饭又一头扎进游戏里。陆桥帅凑过来，爷俩联合玩了一阵。也因为游戏，爷俩正在结成同盟，陆桥帅对爹的依恋比小时候更深。那天早上给爹告状就是这种父子关系亲密的体现。
每次致礼回来，她给儿子立下的规矩，就乱了。这次也是乔麦严格掐着时间，提着陆桥帅的耳朵才到床上睡觉。因此母子间的卧谈会都冷淡收场。陆桥帅对母后的大道理听不进去，烦躁的表示要睡觉。
乔麦离开儿子的卧室，到了书房，对打游戏的致礼说：爱的亲，明天咱们带孩子去摘野石榴吧，离着王村不远，我正好酿石榴酒给你们喝。
致礼：你就知道玩，孩子不学习了？一天到晚带着孩子胡窜窜。
乔麦：孩子作业写完了，课外班上完了，在家呆着老想打游戏。你看看XX，每次出海回来都带着儿子到处跑。
XX是致礼的同事，每次半月休假，买菜做饭带孩子，老婆成了女皇。
而乔麦觉得家里多了个儿子，更累了。
致礼：那你让XX当你老公吧。我回来比上班还累，还不如上班呢。再说，你喜欢野石榴，你儿子就喜欢吗？
乔麦：孩子的兴趣，有部分是大人培养出来的，你不能老带着他打游戏，当宅男二代，以身作则很重要的。
致礼：反正我不去。
乔麦：那好，我带着儿子出去玩，大不了叫上楼下妞妞。
致礼：连妞妞爹一块儿叫上吧。
乔麦：什么意思，陆桥帅他爹不是好好的吗。
她有些心虚。
致礼烦躁的说：你别影响我，一天到晚哪里这么多话。
仿佛一拳打到棉花上。再说下去，就是吵架。
夜里她独自躺下，想起楼板下老陈不知睡了没有。她浪费了那次昂贵的开房费，守着不死不活的婚姻，她都不知道在坚守什么。
睡了呢？就平衡了这操蛋的婚姻？
致礼回来，他们仿佛得到指令，夜里关闭了聊天室。
她倒是愿意把聊天室向丈夫开放，如果致礼愿意把平台发生的一切跟她说说，她必然怀着一颗八卦的心去听。但是致礼只发了一个出事的信息把她吓个半死，后面再没有这件事的后续。
她感到愤怒。
聊上来是婚姻里最重要的一环，哪怕是屎尿屁。他们之间大约只剩睡得上来这事了。
半夜，她迷迷糊糊觉得致礼进屋来睡觉，致礼到她床头来，感觉上他在看她手机。
她身体沉重，醒不来，随他吧，反正啥也没有。
2
她继续跌进混沌的梦里。梦里，她和一个男人缠绵纠缠，看不清脸，一层层的眩晕。
然后，梦在灯光下醒了。
致礼开了灯，是卧室的天花板的吸顶灯，贼亮。他撑着胳膊，默默看着老婆。
乔麦一阵羞愧，仿佛荡妇去偷欢，被丈夫全程窥见。她心里还有懊恼，说：神经病啊，开什么灯。
致礼就席卷过来了。
以往，她生机勃勃的迎合他。这次，她忽然就不想要了。但是致礼此时变成夜里的猎手，不肯轻易罢手。
她让他关灯。
他说：关灯干嘛，看的清楚。
她猛烈反抗，跳下床去关灯。
世界黑了。
她说：我今晚不想来，我想睡觉。
致礼随手扭亮了台灯：这就是睡觉。老婆不用，就被别人用了。
她心里一惊。说：床太响了，我们换地方。
致礼：床都响了十年，你也没介意啊，这是在自己家里。
乔麦：陆桥帅下半夜会起床解手。
致礼：那我们去温泉酒店开个房？来不及了。
致礼今晚有一句没一句的，都让她背后发冷。或许昨天她去温泉酒店约会，被熟人发现了？老陈就说她穿的太张扬了，角落里的耗子都在洞口看着她。
小城太小了，所以她昨天走进酒店时就已经风中凌乱。
乔麦说：你心里有鬼，不说清楚，我坚决不跟你做。
致礼：我有什么鬼，就想X老婆。你跟烈士一样，不对，你有鬼。
乔麦：动物交欢都要发射示好信号，我没收到。所以我有权利拒绝你，我是你妻子，但我首先是个人，你要尊重我。
致礼面子受伤，又要生扑，乔麦说：你要来硬的，我去厨房拿剪刀，剪了你的鸡鸡。
致礼颓然躺倒，无限悲伤的说：你以前不这样，每次回家你都迫不及待，这次你居然想拿剪刀，看来剪了你老公的，有人给你用。
乔麦：致礼，请你说清楚，你一回来就别扭，是因为那个焊工之死呢，还是因为你耳朵根子软，听了别人胡说八道。你对你老婆不信任，这日子没法过了。
致礼不吭气。
乔麦摸到他的手机。致礼抗议。她说：你可以看我手机，我就不能看你的了。
拿起致礼的手机，才发现她并不知道打开的密码。致礼在电子产品方面紧跟时代潮流，已经用了智能手机。她粗心到从不看丈夫的手机。
致礼对她说：你过来，别跟只野猫一样瞪着我，我跟你交代清楚。
乔麦回到床上。致礼把她圈进了臂弯，说：两件事让我不开心，焊工被打到海里，至今都没找到，估计已经喂鱼了。我当年也差点喂鱼，捡了一条命，肯定感同身受。临时工的命也是命啊。
她又想起那年一夜间出来的华发，致礼出事，她经历了怎样的动荡啊。她忍不住手掌摸索着他的身体，心里开出悲悯的花。
又问：第二呢。
致礼：第二就是想要你啊。
致礼妥协，乔麦无法拒绝。
凌晨三点，床又响了。
土地没有水草肥美，令她痛苦。这次，致礼比以往时间更长，对她更是一场折磨。
她走神。如果楼下的老陈醒来，会听到动静的。头天，她以卓绝的姿态约他，两人来了一场圆桌会谈，屁事没办成。这夜，她就在丈夫权力的包围里，向楼下的他传递信号，她永远也不属于他。
凌晨三点，老陈的神经总是敏感的。
他听到了楼上的动静。
他就是那个傻子，等着娶媳妇，媳妇跑了。但傻子一想到那个要给他甜头的女人，就情不自禁咧嘴笑。
3
第二天，被老婆喂饱的致礼一扫昨日阴霾，说话也不别别扭扭了，早上起来还风骚的哼歌。
杏真是一颗好果子，吃了就灭了体内的火。
早饭后，致礼像植物，长在洗手间里。
手机就放在餐桌上，这次没来得及带进去。乔麦让陆桥帅划开了致礼的手机，儿子知道老子的密码。
信息栏里，有一张彩信。点开一看，是穿着红裙的乔麦走在温泉酒店的大厅里。照片有点糊，有明星被偷拍的感觉。熟人一看便知，肯定是乔麦，绝不是钟楚红。
看发信时间，是她进酒店的时候。
她吸引了很多目光，明明没看到熟人，还是被拍到了，而且上传丈夫手机，一定是熟人作案。
发信的这个手机号，致礼并没有标注谁。
乔麦把号码记在脑子里。
暗想：若是偷成了事，一地凌乱。
致礼昨晚的第二条，大约是老婆解释这张照片。最后时刻，他选择了求欢。由于这些年总是汉贼捉贼，也没捉到贼，致礼在情欲喂饱后，就像两国领土谈判，搁置争议了。
他倒是越来越聪明了。但乔麦背后深寒。
这让她无比生厌。她也不想圆谎了。老陈是个细心的人，估计不会像她一样正大光明进进出出温泉酒店。没拍到老陈，也暂时搁置争议吧。
小城到处是眼睛，偷晴是个危险活儿。
致礼的手机既然打开了，她还做了一件事。以致礼的名义给大姐二姐发去消息，告知致礼侥幸躲过的这次事故，然后说明今天回去处理新房的问题。
即使大姐不说，二姐的嘴巴，绝对会报告陆老太的。
4
这天，乔麦带着陆桥帅和妞妞去了摘野石榴去了。陈有福去单位值班。
陆致礼回到了A城。
到了晚上致礼回来，家里很多咧嘴的野石榴，全是丑姑娘。
乔麦问新房如何处理了。
致礼汇报说，他看到猪圈表示愤怒，先对自己亲娘随便发放钥匙表示抗议。又找大姐兴师问罪。嘴上抗议后，还要解决问题。大姐找了最好的保洁公司，把新房收拾一新，墙上的民工与小红，都消灭掉了。
乔麦听了，感觉有点不真实。致礼就把新房收拾后的照片发给乔麦看，果然亮亮堂堂，民工小红见鬼去。
乔麦说：收拾好了，可以卖房了。
致礼不同意。说：你还要我们家怎样，我妈又急得找路婶去搞封建迷信了，我大姐夫遇到敲诈，最近都躲起来了。
乔麦心里风摇草动。致礼并不知道大姐夫对陈有福搞的那一套。她隐约觉得，大姐夫的好日子到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