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其他小说 > 纪委书记 > 第十章 临危受命,群狼环伺放手一搏
    酒神窖酒厂是狮子县的国有大厂,员工过万,年税数亿,但近年来因上下勾结、蚕食鲸吞,导致连年亏损,资不抵债,岌岌可危。腐败问题严重干扰了经济发展,成了于清风的一块心病。在即将调任北川市之前,于清风左思右想,与唐明华商量,决定将李思文调去酒神窖酒厂担任纪委书记。于清风当然知道这是一步险棋,酒厂群狼环伺,李思文狼窝捕狼,能否成功,他心里真的没底。

    县公安局地处狮子县西门,来往的车辆和人很多,公安局向来就是事多人多的地方。

    “狮子县公安局”六个大字威武庄严,走进办公大厅后,正面的墙壁上是“为人民服务”几个金色大字。

    县公安局对于李思文来说不是陌生的地方,以前他是公安警察这条线的人,作为派出所所长,来县局开会是常事。

    不过今天来,感觉有些不同。

    其实地方还是这个地方,人也还是那些人,服务窗口里那两个女孩子也是熟面孔。

    李思文轻车熟路,倒是袁丽萍没有方向,她没来过公安局。

    先到接待室登记申请,接待室是一个二十五六岁的男警,是个没见过的生面孔,一见李思文和袁丽萍进去,例行公事般地问了一下:“访问登记?”

    李思文点点头,拿了登记册过来,一边写一边说:“我要见一下来自首的笔架山村村主任严文明。”

    “严文明?”

    那男警怔了怔,随即摇头说:“你要见他我可做不了主,登记没用,要见他必须向上面汇报,这是个关键人物,上面早就下了命令,我们是没有权限的。”

    说到这儿,男警瞄着李思文和袁丽萍问:“你们是他什么人?”

    他估计李思文和袁丽萍可能是严文明的亲戚。

    袁丽萍当即递了工作证过去:“我是袁丽萍,县委办公事的干事,这位是我们县委办的主任李思文李主任,我们要见一下严文明。”

    “县委办的?”那男警又怔了怔,他没想到这一男一女是县委办公室的,那男的还是主任。

    如果是县委办公室的,那就是领导了,领导要见哪个可不是他这个小角色能管得了的,得赶紧向上头汇报,能不能见得由上头的人决定。

    “请坐请坐,二位请坐!”

    知道两个人的身份后,男警气地招呼着,倒了两杯清水,办公室只有桶装水,把水端给李思文和袁丽萍后,赶紧拿起电话向上司汇报情况。

    李思文端着清水喝了一口,脑子里却在想,自己要来见严文明和李广生,必然在陈正治的预料之中,不知道他今天又会拿什么理由搪塞?

    或者再给他个下马威?

    李思文有预感,陈正治不会轻易让自己达到目的。严文明是个极其关键的人物,他隐藏多天之后突然露面自首,隐藏在他背后的主使者是不是胆战心惊了?

    面对这一层即将被捅破的窗户纸,李思文内心反而陷入不安,越到关键时刻,事情就越不简单!

    沉思中,李思文忽然听到门口传来“哈哈哈”的爽朗笑声,那男警起立,站得笔直,向来人恭敬地道:“陈书记。”

    李思文一抬头,见到陈正治那标志性的国字脸。

    “小李……李主任,呵呵,你来县局怎么不先给我打个电话?不然我早就安排好了,哪用得着你在接待室等着啊!”

    李思文起身与他握了手,笑笑道:“陈书记,说起打电话,呵呵,我倒是想起个事,前段时间我去看守所想见我二叔李广生,看守所那边说得要陈书记批准才能见,我当时给你打电话,陈书记日理万机,电话硬是打不通啊,呵呵……”

    “你说的那事我知道,事后看守所那边跟我汇报了。”陈正治笑眯眯地回答,“那时正好下班,手机没电了,扔家里充电,之后就去乡下看亲戚了。我后来也批评了看守所那边的人,李主任去办事,我就算下班了,手机没电了,他们也应该事急从宜,让你办事才对,怎么能认死理呢?”

    李思文也“哈哈”一笑道:“算了,都过去的事了,他们也是按规章办事,陈书记也是事不凑巧,又是下班时间,只能怪我自己运气不好,哈哈……”

    陈正治虽然表面道了个歉,但骨子里却很硬。

    两个人表面看起来一团和气,笑容满面,骨子里却是针锋相对。不管陈正治有心还是无意,李思文查笔架山征地案件受到了他的阻挠,这是事实。原则性问题,李思文从来不会退让半步。

    陈正治坐下来瞟着李思文问:“我刚刚听下面的人汇报,说李主任是来见严文明的?”

    陈正治倒是开门见山,没有掩饰,那就看他今天怎么阻止自己见严文明了。

    “是的,严文明是个关键人物,我们办公室接到检举信后我就在全力查这个事,于书记也吩咐了,要一查到底,我还真没想到他会自首。”

    陈正治当即站起身来回答:“行,我马上安排,李主任就在二楼的审讯室单独见他,如果还有什么别的需要只管跟我说,我会全力协助李主任的。”

    “谢谢陈书记了!”李思文道了谢,心里十分讶异,陈正治居然爽快地配合,这让他万万没想到。

    难道那一次他是真的手机没电,是真的不知道?

    如果是这样的话,倒是自己误会他了。

    陈正治亲自安排的事,效率自然高,还不到五分钟,下属就来报告说严文明已经被带到审讯室了。

    陈正治对李思文道:“李主任,那你就开始吧,我还有别的事要忙,忙得焦头烂额,就不陪你了。”

    “好的,谢谢陈书记!”李思文又道了一次谢,跟着小警察往审讯室走去。

    一边走李思文一边心里思忖,真是奇怪了,陈正治刚刚的态度与刘正东电话里的说法截然相反,这中间到底出了什么问题?一向态度严谨性格秉直的刘正东会说假话?还是陈正治另有谋算?

    带着满脑子疑问,李思文和袁丽萍两人来到审讯室门口,带路的警察推开门说:“二位请进,我就在旁边的办公室,如果有什么需要尽管叫我。”

    李思文点点头,走进审讯室。

    严文明戴着手铐坐在审讯桌对面的椅子上,十来天不见,原本白白胖胖的严文明消瘦了很多,看来逃亡藏匿的日子并不好过。

    坐到审讯桌后,李思文淡淡地道:“严主任,你好!”

    严文明盯着李思文看了一阵,不认识,又瞄了瞄坐在李思文旁边的袁丽萍,目光就黏在了袁丽萍脸上。

    袁丽萍心里暗骂了一声老色鬼。

    李思文感觉严文明没有多少恐慌,这可不是一个自首的人的正常表现。他沉吟了一下才说道:“严文明,我是县委办公室副主任李思文,知道我为什么来见你吗?”

    严文明脸上没有丝毫敬畏之色,目光依然黏在袁丽萍脸上,嘴里不咸不淡地回答:“我咋知道你来见我干吗,肯定不是请我吃饭呗。”

    严文明压根就不害怕,这跟他之前落荒而逃的情形完全不相符,李思文盯着满不在乎的严文明陷入了沉思。

    过了一会儿,李思文才又问道:“严文明,你知道你涉嫌严重犯罪吗?”

    既然严文明满不在乎,那就得敲打敲打他。

    严文明终于把目光从袁丽萍脸上收了回来,瞄着李思文淡淡地回答:“我有涉嫌严重犯罪?我咋不晓得?得了,你也别恐吓我了,我也没干什么杀人砍头的事,就是跟鸿源公司的黄少波一起搞了些土地买卖,我所得的三十多万款项在自首前已经先交到桥头办事处了,我这怎么也得按照立功处理吧?再说了,我这点儿事还谈不上特别严重吧?”

    我说怎么感觉不对劲,李思文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严文明出逃时确实非常急促,但他背后肯定有人支招。原本是打算躲过了风头再回来,没想到后面事情闹大了,迫于政府高压,县公安局那边进行网上通缉,背后之人怕严文明扛不住压力,这要是被抓了主动招供,他们也要被牵连,风险太大了。最后他们决定让严文明主动自首,这样一来,他们可以化被动为主动,安严文明的心。

    二来,像严文明这种情况,如果自首且主动上缴赃款的话,基本上不会重判,即使判的话,刑期最多也就在一年以内,甚至有可能缓期执行,基本上等于没事。

    说到底,鸿源公司是黄少波和严文明等人出资成立的公司,与黄仕福和罗杰的公司毫无关系,李思文想到这里,彻底明白了对手的谋划。

    这是丢卒保帅,丢出严文明和黄少波,整条线到此断了!

    黄少波得到的处罚只会比严文明更轻,因为他不是公务员,违法所得全额上缴,他最大的处罚也不过就是三两个月拘役,根据自首情节的表现也可以缓期执行。

    李思文想通这些后,忽然明白了陈正治态度转变的原因。

    难怪他今天这么大方、这么爽快地让自己见严文明。严文明自然早就得到了授意,肯定得到了背后那些神秘人士的保证,只要他一肩承担责任,日后好处肯定少不了。

    李思文几乎可以肯定,黄少波也自首了,这条线已经没办法再查下去了。从全局看,虽然他怀疑陈正治,但却没有一丁点儿证据,陈正治做得滴水不漏!

    严文明这儿注定问不出他想要的东西了,李思文当即叫了袁丽萍出去,在这儿耗着,只会让某些人在背后看笑话。

    回去的路上,李思文一直低头思考问题,忽然抬起头看了看路,顿时对着袁丽萍道:“小袁你往哪儿开?”

    袁丽萍顺口答道:“回医院啊。”

    “停车!”李思文坐直了身子说道,“你去医院办理出院手续,然后回办公室待命。”

    袁丽萍见李思文脸色严肃,没敢把于清风抬出来,估计这时候就算把县委书记搬出来也压不住李思文了,听话才是最明智的,不然等待她的恐怕就是现场开除,这一手他玩得很熟,不能硬来。

    袁丽萍开车去医院后,李思文自己搭车回县委,在县委大门口下车时,保安老黄见到了,一溜烟跑出来迎接。

    李思文虽然左手还打着石膏吊着绷带,但身体却无碍了。

    “老黄,我还没到需要人扶的程度。”面对老黄的殷勤,李思文苦笑着摇头,没让他搀扶。

    老黄赶紧回到保安亭打电话报告,李思文还没走进办公大厅,黑压压的人群就涌了出来。

    为首的是于清风,他笑呵呵地走在最前面。

    “思文,你的伤还没好彻底怎么就逃了?”于清风走上前打量着李思文,脸并没有露出不悦的表情。

    李思文苦着脸道:“于书记,你把我关在医院个把星期,我感觉整个人都生锈了,要再关下去那还不如把我关到拘留所去得了。”

    “你呀,我看你小子也是个劳碌命。”于清风笑骂道。眼看李思文又生龙活虎地站在他面前,他打心眼里高兴,这可是个好苗子啊。

    接着谢学会、唐明华、张允学等县委领导跟李思文一一握手,然后是县委其他同事,最后是办公室的下属,朱少军、黄志才、王明江、徐丽丽、黄群、谢子立……

    谢子立眼圈发红,李思文见他真情流露,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我脑壳硬,一铁棍也就擦破点皮儿。”

    于清风点点头道:“思文,你没事就好。打你的那伙人经过审讯后,说是酒厂保卫科的科长郑中原指使的,目前郑中原已经被控制了。你受伤后,大家都很担心你啊!”

    李思文瞧着整个县委的工作人员差不多都出来了,挠头苦笑道:“于书记,就擦破点儿皮的小伤,用不着搞这么大阵仗。”

    “哈哈,走吧走吧,去办公室,我正好有事情要宣布。”于清风笑着一摆手,让其他人回去上班。

    唐明华和谢学会几个人一边走一边看李思文身上的伤,见他确实没什么问题才放了心。

    进了小会议室,于清风摆摆手让大家都坐下,在场的有县长谢学会、副书记张允学、纪委书记唐明华、县委组织部长吕青松、常务副县长吴青云。

    于清风第一句话就是询问李思文的伤:“思文,你的身体好了吗?”

    李思文站起身大声道:“于书记,我可是当兵出身,在医院硬是快把我给闷死了,我现在除了左手还需要几天恢复外,其他一点儿问题都没有了,我在医院躺着就浑身不得劲,但只要回来工作,立马生龙活虎。”

    “好!”于清风摆摆手,“你的身体无碍就好,其实我比任何人都心急,想你早些回来工作,前天县里开了个常委会,会议一致通过决议,我现在向你宣布一下。”

    李思文一怔,县委常委会的决议对他宣布什么?他又不是县委常委,再说,县委决议只对当事人宣布就好,有他什么事?

    于清风道:“经县委常委会研究提名,县委常委表决通过,报市委组织部批准,任命李思文同志为狮子县酒神窖酒厂纪律检查委员会书记,兼任酒神窖酒厂党委副书记。李思文同志基层经验丰富,大局意识强,党性坚定,严守纪律。目前酒神窖酒厂问题比较严重,牵涉上上下下数千人的饭碗,牵一发而动全身。县委希望李思文同志到酒神窖酒厂后能发挥好纪检职能,查出问题,稳定酒厂人心,让县委对酒厂进行的改革能顺利推进下去。”

    “调我到酒神窖酒厂?”李思文张着嘴合不拢,这个任命实在是太突然了,他有点儿接受不了。

    沉吟片刻,李思文才问于清风:“于书记,县委办这边的工作我刚上手,而且还有几个必须尽快解决的问题,我不能就这样撒手不管吧?”

    于清风摇头道:“县委办的工作自然有人处理,再说你手中的事其实也相当于已经解决了,严文明和鸿源公司的黄少波都已经投案自首,案子已经告一段落,你还有什么好担心的?现在酒神窖酒厂更需要你。”

    于清风说到后面语气相当凝重,李思文明白他的焦虑,酒神窖酒厂问题多,关系重大。严文明和黄少波的案子目前已经告一段落,于清风的意思很明显,黄少波等人背后的东西暂时查不下去,但不表示以后不查,只是告一段落!

    作为县委书记,于清风显然把事情的轻重分得很清楚。

    于清风表情凝重,似乎很期待,李思文沉吟片刻后终于昂首回答:“好,我坚决服从组织和上级的命令,去酒神窖酒厂!”

    调任酒神窖酒厂的事确实很突然,让李思文有种措手不及的感觉,他在县委办工作还不满一个月,在县委办副主任的座位上屁股都还没焐热,又调走了。

    李思文也感觉得到于清风的焦虑,酒神窖酒厂是他的心病,也是这次巡视纪检最难啃的一块硬骨头。最重要的是,于清风曾说过,他在狮子县的时间不多了,所以他才更加着急地想完成他的计划,他不想在走之前,留下遗憾。

    于清风把希望寄托在了自己身上,这让李思文感觉到肩上担子沉重。

    县委任命宣布后,赴任时间定在两天后的周一。

    最后于清风还叮嘱李思文:“思文,这两天你好好休息,周一去酒神窖酒厂报到,组织部吕部长和唐书记会送你过去。”

    回到县委办后,办公室的同事都来跟他道贺。

    李思文苦笑道:“职务调整,这有什么好祝贺的,大家好好工作吧,以后我也不是你们的领导了。”

    回到办公室坐下后,李思文忽然就闲了,先前他觉得有很多工作要做,但任命一宣布他才发现,这边的工作说扔也就扔了。

    “笃笃笃……”

    响起敲门声,推门进来的是袁丽萍。

    袁丽萍应该是县委办里与他走得最近的下属了,李思文请她坐下,叹了口气说:“小袁,这段时间谢谢你对我的支持和帮助。”

    袁丽萍露齿一笑,很灿烂,说:“本就是我的工作,有什么好谢的?我就是有点儿难过,才遇到一位好上司,这马上又被调走了。唉,我的工作激情受到了严重打击啊!”

    李思文一笑,“以前怎么样工作现在还怎么样工作,我们都是革命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

    “哦,差点儿忘了这个。”袁丽萍说着把背在背后的手拿到前边,将一个四方形的盒子递给李思文。

    “这是什么?我调个职还要像小学生毕业一样送礼物?”

    “才不是呢。”袁丽萍嘻嘻一笑,把盒子塞到他手里就起身往外走,走到门边回头道:“这是省城党报徐记者托我送给你的。”

    “徐芷珊?”李思文很奇怪,徐芷珊在医院和他见了一面之后就离开了,这是搞的什么名堂?

    小盒子用透明胶封了口,打开里面是一块手绢似的花布,花布里似乎包裹着什么。

    “小徐玩什么花样?”想起徐芷珊的模样,李思文就想笑,这个漂亮的女记者确实很有个性,她身上有一股独特的气质,有别于其他女生,最让李思文没想到的是,这么一位看着娇滴滴的美女居然还会打架。

    打开手绢,里面是耳麦和小型扩音器,分明是在酒厂时,徐芷珊借给他解围用的东西,上面还沾有已经变黑的血迹。这血是李思文当时负伤时染上的,原来徐芷珊送给他的是这东西。

    李思文心里顿时生出感激,瞧瞧上面的血迹,似乎回到了当时纷乱的场景。

    那种场面以前李思文当兵执行任务时经历过,那时有战友与他同进共退,没想到这次是徐芷珊这么个娇滴滴的漂亮姑娘帮了他。

    徐芷珊没留下只言片语,李思文也弄不懂徐芷珊送这件礼物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远在省城,狮子县这个小地方她恐怕是不会再来了。

    李思文收拾了办公室里的个人物品,其实他心里割舍不下这边的工作,比如严文明的案子,黄少波的事情,他心里总有种不痛快的感觉,像哽在喉咙里的鱼刺一样。

    按照李思文的想法,一件事情,要么不做,要做就要做到最好。严文明的事,要按照他的意思,一定要把幕后的大人物、主使者统统拿下,一网打尽才好。

    但于清风于书记给他的信号很明确,与腐败分子的斗争从来就不是一蹴而就的,不仅考验双方的智慧,还考验双方的耐性,在这场持久较量中,笑到最后的才是赢家。

    经过一系列风波和曲折,李思文成熟了许多。

    从县委大院出去后,李思文没搭车,漫无目的地往前走。对狮子县县城李思文可以说是既熟悉又陌生,熟悉的是狮子县的工作环境,陌生的是县城里的各个超市商店,以及各种服务场所,他几乎都没去过。

    逛了一阵,李思文一抬头,居然到了酒神窖酒厂。李思文怔了怔,他居然无意中到了酒厂大门前。李思文一脸苦笑,酒神窖酒厂可是他印象深刻的地方,难怪他会不自觉地走到这里来。

    看来自己还真是工作狂,这还没正式上任,就已经进入工作状态了。

    今天酒厂大门前恢复了正常,车辆行人来来往往。

    李思文本想到里面逛一逛,不过刚抬脚,肚子里却传来一阵咕噜声。“既然你造反了,那就先把你填饱吧。”李思文摸着肚子自言自语。抬头发现前边有一间小饭馆,招牌上写着炒菜快餐字样,李思文信步走了进去。

    这个时候是上班时间,所以店里人不多,靠着酒厂估计是针对酒厂职工开的,从店面和店里的设施等各方面来看,不算精致,就是普通的汤粉面快餐。

    李思文走进店里面,就近拣了个位置坐下,里面面积不算小,摆了一长溜餐桌。

    “要一碗肥肠米粉。”

    墙壁上贴了大版的菜单,李思文看着菜单随便挑了一个。

    “好咧,稍等!”掌厨的胖师傅答应着进了厨房,这会儿人少,他到外面吹风扇,厨房里太热。

    打杂上菜的小工是个四十多岁的妇女,端着茶壶过来给李思文倒了一杯茶水。

    餐厅里还有三四个人吃着面食,就在李思文背后那桌,三个男的边吃边聊,也没顾忌旁边有人会听到他们说的话。

    “上次闹了那么一出,我看就是扯淡,听说那个被打得直冒血的年轻人是县委办公室的主任,他当时还保证绝对会给大家一个满意的交代,嘿嘿,你看,这都快十来天了,连个屁都没有。被抓的那十几个人也都放出来了,得意洋洋地叫嚣。要我说,这官呐,都是穿一条裤子的,谁相信他们就该谁倒霉。”

    “我也觉得好像是演戏给大家看,厂子里大部分人半年都没发薪水了,你看钱厂长的儿子不又买了一辆车吗,听说那车要七八十万,叫什么‘妈啃’,外国车名就是怪,为什么只能妈啃,爹就不能啃了?”

    “保玉,那不叫‘妈啃’,叫保时捷macan,你别说那么大声,小心别人听到!”

    “屁,怕个球,来这里吃饭的还能是有钱人啊?还能是当官的不成?他们哪顿不是山珍海味才能下咽?”保玉满不在乎地说道。

    “说得也是,来这里吃的都是和我们一样的苦哈哈。”

    额头有疤,左手吊着绷带的李思文自然不会被他们当成官员或者有钱人。

    肥肠粉一会儿就送过来了,李思文取了卫生筷,拨了拨碗里的粉,红红的辣椒油,香喷喷的,他大口吃起来。

    一边吃一边听后面那几个人聊天。

    几个人中,数那个名字叫保玉的人言语粗俗,不过李思文听着倒觉得他是真性情、直肠子。

    对酒神窖酒厂的人事,李思文知道得不多,只听说过党委书记关国成和厂长钱克这两个人,关国成以前是大队书记,后来提上来的,他是酒神窖酒厂的第二任书记,一干就是十二年,今年已经五十八岁了,也快到退休年龄了。

    厂长钱克要年轻些,五十一岁,在酒神窖酒厂当厂长五年,听说背景很深,跟党委书记关国成互不相让,经常对着干。

    保玉几个人的话听多了也没什么营养,不过至少说明厂长钱克在下面不得人心,但这些话不能当作证据,也就是说说而已。

    李思文很清楚,于清风要他去酒神窖酒厂就是要他去揪蛀虫,保证酒厂能顺利改革,不然以后狮子县的经济就没法发展,还得继续拆东墙补西墙地填酒厂这个大窟窿。

    “老板,煮一碗青椒肉丝面。”

    又进来一个中年男人,叫了一碗青椒肉丝面后,一边倒茶一边掏出手机打电话。

    “二毛,叫老张他们把六十吨玉米装车,卢科长等会儿过来查车。”

    李思文吃完粉,正想结账走人,听到中年男人的话,心里一动,又坐回原位,慢慢地喝汤耗时间,反正小饭馆不会赶人。

    青椒肉丝面一会儿就煮好端上来了,那中年男人拿了筷子大口吃起来,一碗热腾腾的面条被他三下五除二地吃了个干净,连汤都没剩。

    “老板结账!”中年男人吃完面掏钱结账。

    李思文赶紧也叫老板过来结账,中年男子结账后一边看手机一边往外走,李思文起身不紧不慢地跟在他后面。

    出了小饭店,那人捂着话筒打电话,李思文注意到周围没什么人,那人也没注意到他。

    刚刚在小饭店里听这个人打电话,凭借多年来当警察的直觉,他觉得这个人有问题,因此才留下来一路跟踪。

    眼见对方一心打电话,李思文大胆往前追了几步,没想到让他听到几句意外的话。

    “卢科长,六十吨玉米已经装车了,等会儿您可以去查验一下,呵呵……那个,红包我已经准备好了,老规矩,卢科长尽管放心,另外我已经在皇家桑拿中心订了房,晚上有节目,嘿嘿……”

    李思文听完赶紧退开了些,免得被发觉,之前听到中年男人说六十吨玉米装车的事,他猜可能是酒厂的事,因为只有酒厂才会这么大批量地购买玉米和大米等粮食来酿酒。

    贪污腐败,往往和这些原材料采购挂钩,所以李思文才会灵机一动留下来,没想到还真让他逮到了重要消息。

    酒厂采购粮食是很正常的事,不过中年男人提到红包和桑拿中心节目,这就不正常了。

    李思文也不能光凭这几句话就给事情定性,他必须确定这个中年男人是不是给酒神窖酒厂供货的,还要查一下酒神窖酒厂采购部有没有卢科长这个人,如果有,那基本就能确定这桩采购是有问题的了。

    想了想,李思文停下脚步,掏手机给袁丽萍拨了个电话。

    “李主任,你打电话给我肯定没什么好事,说吧,又要我办什么事?”电话一通,袁丽萍的声音就传了过来,李思文还没说话,她就已经猜得八九不离十了。

    这样的下属李思文还真舍不得,以后有机会一定要把她调到身边做事。

    李思文呵呵一笑,说:“小袁,我确实有事找你,你帮我查一下,看看酒神窖酒厂采购处有没有一个姓卢的科长,查到了马上通知我。”

    袁丽萍笑嘻嘻地挂了电话,查酒神窖酒厂的人事资料对她来说毫无难处,酒神窖酒厂是县政府直辖的国有企业,因此酒厂的人事资料县委办是必备的。她是觉得李思文伤还没好,本应好好休息两天再去酒厂赴任,没想到这人硬是闲不住,才离开这么一会儿,就打电话给她了。

    袁丽萍的电话十分钟后就打过来了,李思文接通后问:“怎么样?”

    袁丽萍嘻嘻一笑,说:“李主任,哦,对了,你已经不是我的领导,不是李主任了,你现在是酒神窖酒厂的纪委书记,官虽不小,但却管不了我呢。”

    李思文脸上露出笑容,笑着问她:“那你想怎样?”

    “很简单啊……”袁丽萍笑声带着点儿狡猾的味道,“你把我变成你的下属不就好了,只要你是我的上司,那我还不得继续当你的使唤丫头吗?”

    “那倒是,看来我到酒神窖酒厂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把你调过来,渴了有人倒茶,累了有人捶背,还不用我给工钱,这样的丫头哪里找去?”

    “你想得美!”袁丽萍哼哼着道,“听好了,酒神窖酒厂采购处的科长的确姓卢,名字叫卢洪亮。他还有另一个身份,也一并告诉你好了,卢洪亮还是酒神窖酒厂厂长钱克的女婿,钱克有一个儿子一个女儿,儿子名字叫钱大卫,在酒神窖酒厂保卫科当副科长。”

    “很好!”李思文听袁丽萍确认了采购科长是卢洪亮,还是厂长钱克的女婿,他忍不住兴奋起来,这说明他要查证的对象与他所得到的消息吻合。

    他正发愁如何在酒神窖酒厂打开局面呢?却没想到一顿饭为他带来了破局的契机。

    袁丽萍诧道:“钱克的女婿是采购处的科长,这有什么好?”

    李思文笑着说:“好就是好嘛,哈哈,小袁,谢谢你了。”说着就挂断了电话。

    那边,袁丽萍不禁恼了:“我的要求都还没提就挂了电话,真是过河拆桥!”

    确定卢科长的确是酒神窖酒厂采购处科长后,李思文很快冷静下来,又拨了另一个电话。

    “呵呵,头儿……对了,现在应该叫你李主任了,李主任找我有什么事啊?不会是想回来争所长的位置吧?”

    这个电话是打给他以前鹰嘴镇派出所的老下属,目前已经被提拔为副所长的李治。

    “李治,你少跟我扯,正经点儿,我有事找你帮忙。”李思文不给他好脸色,否则李治就会顺杆爬上来,嬉皮笑脸的一扯就没完没了。

    李治听李思文语气严肃,也不再开玩笑,认认真真地道:“是,头儿,你吩咐吧,是什么事?”

    李思文把声音放低,说道:“李治,你听好了,我要你帮我做的事情是这样的……”

    七月的天气还比较热,县城去往朱坝镇的国道上,一辆中巴车冒着黑烟吃力地爬着坡。

    李思文和李治通完电话之后,就坐上了这辆车,他是十二点多出发的,从县城汽车站发车,所以有座位。这种中巴车核定座位只有二十二个,但此时坐的和站的加一起起码有四十个人,把整个中巴挤得满满当当。

    车里没空调,车子跑起来还好一些,但一路都有上下的乘,只要一停下来,里面的人就跟被丢进蒸笼里一样。

    李思文衬衣都湿透了,不过他没在乎,这点热和他当兵时训练比起来简直小巫见大巫。去朱坝镇是因为从袁丽萍那儿得到消息,酒神窖酒厂酿酒的原料都是从粮产大县周平县那边采购的精粮,余下则是从狮子县的粮产大镇朱坝镇补充。朱坝镇只起到补充作用,每年只有很少的采购量,主要还是从周平县采购。

    李思文去朱坝镇是想探一探酒神窖酒厂在朱坝镇的粮站,看看那儿的量。

    在路上,李思文也想明白了。他即将上任酒神窖酒厂的纪委书记,有必要提前摸一下酒神窖酒厂的底。真要是等两天后赴任了再查,阻力必然甚于现在十倍。酒神窖酒厂的问题要是说查就能查出来,于清风也不至于等到现在才让他动手。

    李思文心里清楚,酒神窖酒厂的水很深,要想查酒神窖酒厂的问题,最好就是从底下查,从源头查。但最难的也是从厂子里查,因为厂子是大本营,被经营得如同铁板一块。

    酒厂的蛀虫就算把厂子里弄得针插不进、水泼不进,那也没有办法面面俱到,尤其是在源头,粮站面对的是上万家农户,这上万家农户他们就没办法全部买通。

    朱坝镇离狮子县城有六十多公里,走走停停的中巴车硬是花了一个半小时才到。李思文下车后抖了抖衣服,衬衫湿透了,外面太阳很热,不过再热也比在中巴车里好。

    镇上没有所谓的汽车站,镇民们默认车站就在镇西口的路边,李思文下车后到街边的店里买了瓶冰冻的矿泉水,拧开盖一口气喝了个干净。

    “大哥,问一下,县城酒神窖酒厂在朱坝的粮食收购站在哪儿?”李思文解了渴,就近找了一个开摩托车载的司机问道。

    摩托车司机瞄了瞄李思文,似乎是在打量他会不会坐车,随后说道:“十块钱,我开车送你过去。”

    李思文笑着问他:“师傅,在哪边啊?有多远?”

    摩托车司机眼光闪烁,嘿嘿笑着回答:“在东面,不近啊,好几公里呢,走路要三四十分钟,十块钱不多。”

    李思文摇头道:“谢谢,我就是随便问一下。”

    其实李思文已经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摩托车司机眼光闪烁,对收购站的地名只字不提,明显没说老实话,但他指的方向应该是真的,所以李思文断定酒厂粮站在东面,不会超过五分钟的路程,先找找看。

    “五块!”

    眼看李思文要走,那摩托车司机立马降了一半价。

    李思文一笑,摩托司机主动降价验证了他的猜测,从西口到酒厂粮站的距离不会远,按摩托车的计价方式,不会超过三块钱,五块钱明显还有得赚。

    李思文头也不回地往东走去,才走了两三步,另一个摩托车司机招手道:“三块三块,三块钱我送你去。”

    “内讧了。”李思文心里暗笑,摩托车司机为了争人也是钩心斗角,这一内讧立马露出了破绽。

    李思文不答话,直接走人,只要一搭腔这些人马上就会缠着你。

    李思文向前走了大概有三四十米,就进入了东坝镇的主街道,往东拐了个弯,刚走出不到一百米,就见左边一栋两层楼的房子上挂着块牌子,牌子上写着九个大字“酒神窖酒厂粮食收购站”。

    “好家伙!”

    李思文忍不住笑了起来,那几个摩托车司机还真是黑,从下车处到这儿,总共不到三百米,他居然说要走三四十分钟,还要十块钱。十块钱不算多,但这种做法很令人不齿。

    粮站前是一块数百平方的坝子,停了不少货车,还有不少货车在侧面的铁门里进出。李思文走近铁门往里看了看,只见里面更大,占地少说有上万平方米,建有好几个大型粮仓,进去的货车正在卸货。

    李思文吃了一惊,这么大的粮仓,加上这么多进出的运粮货车,足以说明这里收购的粮食量极大,一点儿也不像袁丽萍说的是备用粮站啊。

    进入铁门十米左右是地磅,右侧是计量开单处,开单的是个三十来岁的女人,旁边站了四五个司机,是过磅后拿着单结算的。李思文见粮站的人似乎没什么防范,当即大摇大摆地走进去,到开单那儿问那个开单的女人:“大姐,粮食啥子价哦?”

    那女人埋头开着单,头都没抬地回答:“玉米九毛,大米两块,不收优质品,只收次品。”

    李思文叹了口气,很是惋惜地说:“不是说酒厂只收优质粮吗,我手头有几十吨优质大米呢,这儿不收的话我就只能运到周平县了,那边也有酒神窖酒厂的粮站吧?”

    那女人“嘿嘿”笑着说:“周平县那边压根儿就没收,酒神窖酒厂的粮食全是从朱坝这边收购的,你运到那边也没用,除非卖给别家。再说了,你那是优质粮,我们这儿不收优质粮的。”

    收的全是次品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