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其他小说 > 纪委书记 > 第九章 内贼难防,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公安局副局长刘正东和李思文亦师亦友,他一直觉得公安局有内贼,和利益集团暗中勾结,严文明先是闻风而逃,事后又突然自首,好像踩着鼓点起舞,正好印证了这点。刘正东正寻思着提醒李思文,不料消息传来,说李思文独自一人赶去处理酒神窖酒厂职工聚众闹事,正和歹徒搏斗。刘正东立即赶往现场,发现李思文已经倒在了血泊中。

    看守所在县城西包子山上,包子山其实并不算是山,只是一座比城区高两百米的大土包,形似包子,所以叫包子山。东南西三面是坡度达七十度的斜坡,只有北面一条盘绕上去的公路。

    李思文打车到看守所大门前,看守所厚重的大铁门足有数米高,此时大门紧闭,延伸过去的两排院墙将整个看守所包围得严严实实。

    唯一有门的地方是铁门左侧的门卫室,墙壁上还有个窗口。

    李思文付了车钱才一转身,迎面就来了一个眼神闪烁的中年男子,他穿着极为普通,一张方脸,挨近他低声说:“兄弟,是不是想捞人?我有关系,帮你捞人怎么样?不成功不收钱。”

    “不用!”李思文摇头拒绝,径直走到门卫窗口那儿,里面有个五十岁左右的老头抽着烟看报纸。

    “大叔,你给通报一下,我要见一下李广生。”

    听到李思文的话,老头瞄了他一眼,见不是熟人,不咸不淡地说道:“笑话,这是什么地方?你说见就见啊?”

    李思文把自己的工作证取出来递进窗口,说:“我是县委办的工作人员,这是我的工作证。”

    “县委办的?”老头一怔,赶紧把报纸推到角落,烟也扔进桌子底下,双手把李思文的工作证接到手中。

    如果是普通人,他可以随心情,想理就理,不想理就不理,但县委办公室可是上级机关,别说他这个门卫,就是看守所所长也不敢怠慢。

    看李思文年轻,门卫老头估计他就是个普通的工作人员,气是要的,但也不必过分谦恭。

    接过工作证,门卫老头看见上面的名字是“李思文”,职务是“县委办公室副主任”,还有鲜红的公章印。

    “县委办公室副主任?”门卫老头嘴里念叨了一下,忽然一怔,刷地一下站得笔直道,“李……李副主任,您……您好,我……我马上给值班领导打电话。”

    原以为是个普通工作人员,没想到是个副主任,也不知道副主任是个什么官儿,但只要是个官儿,他都不敢怠慢,要赶紧报告给值班领导,由领导处理。

    李思文背着手没答话,任由门卫老头打电话报告。

    “嗯,嗯……好,好……”

    老头一边点头,一边嗯嗯答应,好一会儿才放下电话,再看向李思文,眼神颇为古怪,吞吞吐吐地道:“李……李副主任,我们值班领导说……说……”

    李思文盯着他沉声问道:“说什么?”

    从老头这个表情来看,李思文就知道有问题。

    果然,老头回答说:“值班领导说李广生的问题很敏感,县里主管领导发过话,没有他的亲笔签名,谁都不能见李广生。”

    李思文眯着眼睛,脸色沉了下来,半晌才问他:“是哪个主管领导发的话?”

    老头马上说道:“值班领导刚刚说了,说是县政法委陈书记下的命令。”

    原来是陈正治下的命令,陈正治是管公检法这条线的领导,控制关键人物也是他的权力,别人也无话可说。

    “大叔,你再找值班领导汇报一下,我确实有紧急情况要见一下李广生。”

    门卫老头苦着脸道:“李副主任,您不能难为我这个小角色啊,我……我实在没办法,领导吩咐的我们只能无条件照办,真出了什么情况,他不会去找你,他只会找我啊!”

    老头这话说得很明白,你们张飞打岳飞打得满天飞,他一个小人物可禁不起这样折腾。

    李思文沉吟了一下点头道:“也好,那这样吧,我给陈书记打个电话让他批准,这样可以吧?”

    “可以可以,只要领导发话,领导有话下来了怎么样都行。”

    李思文当然不会跟个门卫老头较劲,当即拿出手机找刘正东要了陈正治的手机号,拨打过去。

    门卫老头一直盯着李思文。

    电话拨出去了,居然显示对方处于关机状态,打不通陈正治的电话,李思文顿时头疼了。眼看天色将晚,到了下班时间,陈正治关机也属正常,也可能是他手机没电了。

    李思文沉吟了一会儿,又对门卫老头说道:“陈书记手机打不通,这样吧,我打给县委于书记,让于书记给个话,以后陈书记问起来你们也不为难。”

    “那可不行!”门卫老头一口就回绝了,他就认死理,粗着脖子说:“李副主任,值班领导吩咐过,没有陈书记的命令,谁都不能松这个口,我就是个门卫,我就传个话而已。李副主任,您……您还是跟领导说去吧。”

    李思文有种牙痒痒的感觉,门卫老头死不松口,自己还真无可奈何。这还真是老鼠拉乌龟,无处下手了。李思文又好气又好笑,县委书记都不行,非得认陈正治这个政法委书记,真是县官不如现管啊!

    反过来一想,李思文心里隐约明白,对方说不定之前就打通了陈正治,陈正治故意关机,就是要让自己找不着他,看来今天这个闭门羹是吃定了!

    姜还是老的辣!

    李思文想起他开除曾美丽的事,陈正治大义凛然的表现背后定然恼怒于心,这次见李广生碰壁,显然是他的回击。

    李广生今天见不了,他可以明天见,你陈正治还能天天拦着不成,但是陈正治的真正用意显然不这么简单。

    他这是给李思文一个信号,你李思文再锐气冲天,他陈正治也不是一团任你拿捏的泥巴,在狮子县,陈正治是他李思文翻不过的一座山!

    “厉害!”

    李思文暗暗吐了口气,陈正治算是给他上了一课,看来他要学的还很多,今天肯定得无功而返了。

    说来也邪了,今天就没有顺遂的事,查严文明,对方跑了,见李广生又见不到,李思文感觉自己好似被困在一张网里,不管自己如何努力折腾,也挣不开这张网。

    从看守所往回走,李思文想了很多,按理说,他应该对陈正治恨得咬牙切齿,不过很奇怪,他心里虽然不舒服,但却越发平静。

    这样的阻击,反而更激发出他的斗志,都说失败是成功之母,说起来他还要感激陈正治给他上的这一课,最近一段时间,李思文连续狂飙突进,让他自信心多少有些膨胀,如今被一棒打下来,醒的正是时候。

    一个人做事不是说有勇气、有斗志就行。这个社会到处是陷阱,他年轻气盛、一腔热血,干的还都是断人财路的事,对手不跟他死拼到底才怪。

    在这种双方角力的关键时刻,自己更要保持冷静的头脑、缜密的思维,尽可能考虑周到,这不是畏惧,不是怕事,而是做到未雨绸缪,这样才能在出手的时候一击致命,不给对手任何反扑的机会。

    试想当初二叔在烟里塞钱,如果自己不多长一个心眼,现在会怎样?

    想到这里,李思文额头渗出了冷汗。

    第二天早上醒来,李思文发现自己竟然躺在沙发上,昨晚想着事情在沙发上睡着了,看看时间,才六点半。李思文换了一件干净的白衬衫,这才去洗脸刷牙,出门时才七点。

    一开门,李思文一眼看到门口站了一个人,那人背对房门,李思文吓了一跳:“谁?”

    “李大主任,嗯,好大的架子啊!”

    那人转过身来一脸冷笑,居然是徐芷珊!

    “你怎么这么早?你……怎么知道我住的地方?”

    徐芷珊继续冷笑:“要知道你住的地方很难吗?县里随便一问就知道了,李主任,我倒想问一问,县委办主任都像你一样喜欢撒谎吗?”

    李思文知道她的意思,苦笑道:“徐小姐,这么说有些重了吧?昨天我确实有点儿急事,而且我觉得我去的地方不适合你这个娇滴滴的女孩儿……”

    “打住!”徐芷珊一摆手,哼了哼道,“什么叫‘娇滴滴’?长得漂亮就‘娇滴滴’了?脸是爹妈给的,性格才是自己的,李主任,拜托你不要以脸看人,我当过兵,练过拳,更干过农活,你别总是瞧不起女人,男人能做的事情我没有什么做不来的!”

    李思文被徐芷珊一顿反呛弄得没了声音,看她一副白富美的外形,没想到还当过兵干过农活?

    徐芷珊见李思文一脸无辜,又说道:“还有,李大主任,你可以继续把我甩开行动,不过我可告诉你,我也就这么几天时间采访工作,我也不给你抹黑,回去后就照实写。采访的几天中,李大主任经常秘密行动,不敢让我跟着,我看到的只是办公室里的李主任,至于外边的李主任什么样,干了什么事,我也不知道……”

    李思文一听头就大了,徐芷珊倒不是恐吓他,记者可真不能得罪,本来没什么事,她这么一写可就坏事了。

    “小徐……行,我保证从今天,从现在开始,我工作时间不再丢开你,这样行不?”李思文赶紧投降,这个徐芷珊跟他想象的花瓶不一样,行事说话更像个男人,还是别得罪她了,反正也就几天时间。

    到楼下后,李思文指着前边说:“徐……小徐,前边有个早餐店,我们去吃点儿东西再到县委,县委食堂不供应早餐。”

    “行!”

    徐芷珊回答得很爽快。

    早餐店人很多,很嘈杂,李思文见角落里还有两个位置,赶紧招呼徐芷珊过去:“小徐,这边。”

    徐芷珊今天穿了一身牛仔服,很干练,只是她白皙的皮肤和俏丽的容貌与这个拥挤的早餐店格格不入,不过她倒没有半分不适,挤过去坐到李思文对面。

    李思文不理会她习不习惯,她自己要求的,那就让她体验一下自己的生活。

    “老板,两份小笼包,四根油条,两份豆浆。”

    李思文按自己的分量叫了两份,徐芷珊也没反对,等服务员端过来后,她很熟练地取了卫生筷夹了包子咬了一口,喝了一口豆浆。

    李思文见不少人都在偷瞄徐芷珊,心想这女孩倒是自在得很,倒真像是过惯了这种生活的,看来省城的生活跟咱狮子县也差不多,她也是吃包子油条、喝豆浆长大的啊。

    到县政府大楼时才八点钟,李思文跟早来的同事点头打招呼,走进政府办公大厅时见袁丽萍慌乱地走出来,一见他就说道:“李……李主任,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你慢慢说!”李思文心里咯噔一下,有种不好的预感。

    袁丽萍捂着胸口喘了几口气才说:“酒神窖酒厂那边出事了,说是有员工堵大门,包围了办公楼,还发生了冲突,有人受伤……”

    李思文原来是做警察的,当然知道这种群体事件最容易造成严重后果,表情顿时严肃起来,点点头问她:“县里呢,你给于书记和谢县长汇报过了吗?”

    袁丽萍回答:“当然汇报了,不过于书记不在县里,他昨晚回来后就连夜赶往北川了,谢县长和唐书记、张书记、陈书记他们都到獾子岭镇搞巡检去了,短时间赶不回来。”

    李思文脑袋嗡的一声,事情严重了!他知道谢县长和唐明华他们最近都在为巡查全县做准备,獾子岭镇是狮子县最偏远最穷的镇,唐明华等人下去,是想拿这个镇做试点和范本。好为后面真正的巡视组成立提供依据。从獾子岭镇开车来回,最少要四个小时,在这个节骨眼上,可谓是鞭长莫及。

    袁丽萍又说道:“李主任,县里就只有管文教的梁副县长在,但他最近身体不是很好,不方便下去。于书记叫我找你,说是让你全权处理,他马上从北川往回赶!”

    从袁丽萍的话里李思文能感觉到于清风很重视这件事,他点点头,深吸一口气,对袁丽萍道:“小袁,我马上去酒神窖酒厂,你打电话通知县公安局那边,调动能调集到的所有警力往酒厂那边赶,不过要说明,警力赶过去是为了防止有暴力事件发生,不是去镇压的,他们面对的不是暴徒和罪犯,而是手无寸铁的百姓,总之,一切行动听指挥,不允许擅自行动!”

    “我知道了,马上办!”袁丽萍一边回答一边递了车钥匙给李思文,“这是车钥匙。”

    袁丽萍心思细腻,知道李思文马上要赶往酒神窖酒厂,提早把车钥匙准备好了。

    把车钥匙塞到李思文手中时,袁丽萍又叮嘱了一句:“李主任,你要小心,注意安全!”

    李思文点点头,瞄了眼一直没吭声的徐芷珊,又对袁丽萍说:“小袁,你负责招待小徐,这是我交给你的新任务。”

    徐芷珊拧着头当即拒绝道:“不行,我要跟你去酒厂那边,才说好了不甩开我,你又出尔反尔了?”

    李思文有些恼火,沉着脸低声道:“徐小姐,我是主你是,俗话说随主便,我怎么安排你就怎么来,我现在没空陪你扯,那采访你爱咋写就咋写,随你便!”

    说完摆摆手,李思文直奔停车处,拉开车门坐上去,还没插钥匙发动,就见另一边车门被打开,徐芷珊钻进来坐下,沉着脸儿自己系了安全带。

    这姑娘怎么跟狗皮膏药一样,还黏上了。李思文皱着眉头,很想把她撵下去,但见徐芷珊一脸挑衅地看着自己,想想还是算了,没时间跟她争吵,启动车子出发。

    “徐芷珊,我告诉你,到了酒厂那边你给我老老实实地待在车子里,不要出来,否则我对你不气!”李思文奈何不了她,也没时间跟她解释,只好一边开车一边说道。

    徐芷珊哼哼着:“做你的事吧,别一天到晚尽表现你的大男子主义,我不是千金小姐,更不是温室里的花,我知道怎么保护自己!”

    李思文懒得理她,一边开车,一边调出脑子里关于酒神窖酒厂的资料。作为县委办副主任,李思文上任这段时间,还真下了一番工夫,把狮子县上上下下的资料都看了一遍。

    酒神窖酒厂在狮子县尤其重要,李思文当初重点研究了一番。

    酒神窖酒厂是企业资本缺乏的狮子县最大的国有企业,年纳税金额最高达到一亿五千万,员工最多时有八千人。上下游间接影响的产业人员达数万,尤其是对小麦、玉米、大米的需求量大,是狮子县最大的经济支柱,几乎占据了狮子县财政税收总收入的三分之一,所以酒神窖酒厂的地位远非一般企业可比。

    酒厂是县直辖企业,厂党委书记和厂长的地位甚至比狮子县各乡镇一二把手的级别还要高一些。

    但近些年,酒神窖酒厂业绩一直在下滑,各种问题不断显现,酒厂虽然每年向县里交纳了数千万的税收,但县财政反而要倒贴给酒厂过亿的财政补贴,酒神窖酒厂从经济支柱变成了经济包袱,县政府想扔都扔不掉,既不能扔,也不敢扔。

    酒厂上下涉及太多人的饭碗,县政府在没有一个好的解决方案之前,不敢轻举妄动。反过来,几万人的吃穿问题也让县里每一届领导背负着沉重的压力,因此,针对酒厂的问题,最好的方法就是“保持”和“继续”,于清风也不例外。

    酒神窖酒厂位于县城东侧,前些年酒厂最兴旺的时候曾花巨资修建了一个豪华气派的大门,这个气派的大门也一度成为狮子县的地域标志。

    李思文开车赶到酒厂时,远远就瞧见古铜色的酒厂大门前一片黑压压的人。他靠边停车,下车的时候表情极为严肃地对徐芷珊说:“小徐,你就在车里待着别动,一切等我办完事回来再说!”

    徐芷珊默不作声,李思文只当她是嘴硬心怯,心里其实已默许了。

    李思文一边走一边掏出手机给刘正东拨了个电话,请他立即组织人手赶往酒神窖酒厂,这种事情若是被有心人找借口拖一拖,事情就彻底失控了。没有人帮忙维持秩序,李思文再有能耐也是白搭。目前县公安局里,除了刘正东和鹰嘴镇派出所的下属,别人他还真不放心。

    门口堵着三四百人,李思文打完电话后,一头扎进了人堆。靠近大门口他才发现,这里并排停放着四辆轿车,将大门堵得严严实实的,只有几个刚好容单人通过的通道。

    周围嘈杂哄乱,李思文从厂大门的缝隙中钻进去,里面人更多,至少有一千多人,把厂办公楼大门口堵得水泄不通,有人甚至还扔东西砸玻璃,场面几欲失控!看到这种场面,李思文的心顿时沉了下去,这么多人,一旦失控,后果不堪设想。

    越是关键时刻,越是要保持冷静,李思文在心里不断提醒自己,同时也在进行分析,这么多人围堵,必定有人挑头和组织,找出这些人,恶化的局势才能得到遏制。

    带头人在哪里呢?

    乱哄哄的人群中,李思文发挥当侦察兵时的本事,仔细观察周围,他注意到,大部分人情绪虽然激动,但只是吵闹嚷嚷,只有最前面的十来个人,不但喊的声最大,而且还动手砸门砸玻璃。

    这十几个人眼光闪烁,犹如毒蛇一般阴冷。

    “反对裁员……反对下岗,反对巡视组入驻酒厂……”

    李思文听着周围人群的呐喊,发现绝大多数人都是喊“反对裁员”,只有最前面那些打砸发狠的十几个人叫喊着“反对巡视组入驻酒厂”,李思文心中豁然开朗,很明显,这是某些别有用心的人打着反对裁员的口号,煽动酒厂工人聚众闹事,为的却是阻挠巡视组来酒厂。

    李思文前两天就听于书记说过,要对县里的国企进行改革,要政企分离,如果不改革,企业的积极性和自主性得不到发挥,无法适应市场的需求,还会拖累地方政府,成为政府的沉重负担。并不是说县政府不理会百姓的死活,而是要正确引导企业良性发展,靠国家扶贫补贴维生的企业就跟家里养的好吃懒做的大少爷一样,有多少家产都能败光,也永远不会有出息!

    酒厂破而不倒就等于养了一个大少爷,不事生产不说,还要你好吃好喝供着。要说裁员,难道还能比改革开放初期更难?这些人之所以如此激烈地反对,根源只有一个,那就是改革触到了酒厂那群吸血蛀虫的利益,动了他们早已分配好的奶酪。

    酒神窖酒厂已经到了不得不改、不得不动的地步。不改,企业将带着数万员工一起滑向万丈深渊。政府可以抛出绳子拉着酒厂,但恶果已经显现了,政府的补贴不过起到一个延缓作用,随着酒厂亏损加剧,政府也到了不堪重负的地步,若还是不闻不问,那最后的结果就是,吸血蛀虫肥得嗷嗷叫,政府却要和酒厂一起被葬送。

    说到底,改革,就是同既得利益团体的斗争。

    反对巡视组?你行得正,内心坦荡,怕什么巡视组。李思文是狮子县人,酒神窖酒厂的事他耳熟能详,多少知道一些酒厂衰败的内幕。都说酒厂里有大蛀虫,侵吞国有资产已经到了肆无忌惮的地步。

    有这么一群蛀虫在,酒厂就算是有再多资金投入,那也填不满这个无底洞。

    由于巡视组人手不够,加上酒厂本身庞大,人员繁多,因此于清风为了啃这块最硬的骨头,已经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他打算分批安排巡视组入驻,逐步对酒厂进行巡视、检查,第一批人员只有三四个,大多是由县纪委的干事组成,主要职责是进行账目审查。酒厂这边表现的如同惊弓之鸟,加上自己根子上本来就不干净,因此就想给进驻酒厂的审查人员一个下马威。

    若能吓退巡查人员当然最好,吓不退的话,也要设下层层阻碍,总之,酒厂的利益是我的,谁都别来动,你好我好大家好。

    这帮人也都是聪明人,自己当然不会出头。因此就变着法组织人煽动职工,打的口号是反对裁员。

    酒神窖酒厂虽然连年亏损,但目前的在职员工依然有四千多人,一大半都是闲着的,这些人每个月领取几百元生活补助金,厂子欠的薪水最短的都达到三个月以上。有钱拿,还不用干活,虽然钱少点儿,但也能生活。现在突然传出政府要无偿裁员,一裁就是三分之二,还要连以前欠的薪水都一笔划掉,这下将职工心里的火点燃了,再加上有心人煽风点火,酒神窖酒厂顿时陷入层层包围。

    由于时间较早,酒厂还未到正式上班时间,酒厂安排的工作人员和巡视组的审查人员都在办公楼里,闹事的人包围办公楼后,又是砸又是闹,吓得楼里的人紧闭大门不敢动,意识到情况严重的他们赶紧报警,向县里汇报,李思文就是得到汇报后才赶过来的。

    办公楼是三层,下面带头闹事的不停地把石头、瓶子往楼上砸,里面不时传出尖叫声,闹事的人当中有一个穿花衬衫的年轻人大声叫嚷着:“砸,砸死他们,裁员不说还要连我们的工资都给吞了,天理何在……”

    他这么一带头,旁边的同伙也跟着起哄,围堵的人群情绪也逐渐被煽动起来。

    眼看着楼层大门快被砸开了,李思文额头上的汗都冒出来了,要是真给他们撞开门,成百上千的人潮水般拥进去,那里边几个人不被打死也得被踩死,到那时,可就真的无法收拾了。不行,他得赶紧想办法制止事态进一步发展。

    但是这种几乎失控的状况,凭他一个人的力量怎么阻止得了?

    刘正东和他的人最快也要十来分钟才能赶到,可眼下哪里等得了十几分钟。

    “咣,咣,咣……”领头的两个人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把大铁锤,使劲砸起大门来。这帮人还真是丧心病狂,这是唯恐酒厂的事闹得不够大啊!闹得越大,县里就越要投鼠忌器,他们也就越安全。还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为了一点私利,连人命都罔顾。

    人命关天,李思文一咬牙,也顾不得能不能阻止得了,他一边往人群前面挤,一边大声喊道:“大家听我说……大家听我说……”

    尽管李思文的声音很大,却被淹没在哄乱的人流中,根本没人注意到他。

    想着即将发生的惨剧,李思文再也无法保持冷静,但越着急越想不出办法。

    正着急,背后有人戳了戳他的腰,回头一看,竟然是徐芷珊,李思文不禁恼了起来:“不是叫你留在车里吗?你来凑什么热闹?出了事谁负责?”

    徐芷珊没好气地往他手里塞了个东西,说:“拿着这个,你管好自己就行了,谁要你负责?”

    李思文没工夫跟她发火,看塞给他的竟然是一套微型的扩音器。一怔之下当即醒悟,这东西简便易携,还能录音,是记者必备的工具。

    “你赶紧到大门外边去,等我办完事再找你算账!”毫不气地拿了人家的东西,但对徐芷珊还是得严厉呵斥,得把她骂出去,这里太危险。

    扭头转身,李思文把微型扩音喇叭挂在皮带上,然后把耳麦戴在头上,扭开开关,大声喝道:“大家停下来,听我说,大家听我说!”

    吵嚷的人群中忽然冒出一个电子喇叭声音,显得很刺耳,喧闹的人群安静了下来,无数双眼睛盯着李思文。

    李思文一见喇叭管用,更不迟疑,又大声叫道:“大家千万不要被别有居心的人煽动,我是县委办公室的主任李思文,我可以负责任地表个态,县委绝对不会无端裁员,也绝不会克扣大家的工资。县委派驻审查人员来酒厂,是为了查酒厂方面的问题,巡视组是来查贪污腐败的,不是来裁员的,谁有问题就查谁,谁有问题才会害怕,大家都是普通工人,靠工作靠力气吃饭,你们有问题吗?你们害怕吗?”

    ……

    人群安静了一会儿,忽然有一个人叫了起来:“我们没问题,我们不害怕!”

    李思文大声道:“那就对了,你们没问题跟着闹什么事?你们知道不知道?这样闹是会出大问题的,是违法的,因为某些人的不良用心去坐牢,你们觉得值得吗?”

    人群很静,可以看到他们都在思索李思文这番话。

    “我靠你妹的,你一个毛头小子充什么县委办公室主任,你要是主任老子还是县委书记呢,妈的,兄弟们,打他……”

    正当李思文以为局势得到控制的时候,他身后那几个砸门的人中,跳出一个精壮汉子,抡起铁锤就往他身上砸,这一锤子要是砸中了,李思文不死也要落个伤残。

    李思文可是侦察兵出身,就算当了警察,本领也没扔下。他一闪躲开,一伸手就扭住了那个人的手腕,用劲一扭,那人“啊哟”一声惨叫,铁锤脱手掉落。

    李思文懂得擒贼先擒王的道理,这个人第一时间站出来,显然是个头儿,不把他制服,他必然会再生事端。

    那人二十七八岁,一头染色的黄毛,抡锤胳膊上的刺青相当显眼,此刻被李思文扭着手动弹不得,一边呼疼,一边朝他的同伙大嚷道:“皮蛋,二毛,都他妈的给我上,锤死这小子……”

    这一伙领头闹事的人大概有十二三个,李思文看动作和表情就能认出来,黄毛一叫唤,当即就有三四个人喊叫着冲了上来。

    李思文无所惧,别看这伙人人数不少,但都是一群乌合之众,他冲上去连踢两脚,正中两人的胯下要害,那两个人顿时惨叫着捂裆滚倒在地,另外两个人从后面扑上来,一人搂腰,一人卡住他脖子,李思文瞬间感觉压力大增。尽管如此,他依然死命按着黄毛,扭动中,只听到黄毛惨叫不停,动作越大,黄毛越痛,右手手腕几乎要被扭断了。

    围观的人群抱着两不相帮的态度,一旦李思文被黄毛那帮人打倒,那眼下好不容易稳定的局面,还会再次失控。

    李思文很清楚,黄毛是头儿,死都不能松开对他的控制。

    就在几人纠缠之际,背后搂他的两个人忽然痛哼着放开了手。

    李思文感觉脖子一松,当即站直了身子,一脚踢在黄毛小腿弯处,黄毛扑腾一声跪伏在地,彻底失去了反抗能力。

    彻底制住了黄毛后,李思文才有空抬头看,这一看顿时傻眼了,刚刚帮忙的竟然是那个娇滴滴的美女记者徐芷珊,只见她几腿就踢翻了靠近她的两个男子,那动作还真不是花拳绣腿。

    黄毛眼见形势不利,忍痛大声叫道:“大伙儿上……上啊,打死这王八蛋,大家不要被他骗了啊,骗鬼啊,哪有这么年轻就当县委办主任的?这家伙就是县里哪个副书记的儿子,这女人就是他相好的,哎呀……痛啊……两口子来害人啊,他家床下的箱子里都是整箱整箱的钱……啊哟……”

    一番瞎嚷嚷下,围观的人群还真迷糊了。第一,李思文确实太年轻。第二,徐芷珊确实漂亮,在普通人心里,漂亮女人配的不是有钱人就是当官的。第三,黄毛说他们家床下全是钱箱子,不管这消息真假,反正老百姓最恨的就是贪官污吏。黄毛一叫嚷,又把人群的情绪给挑起来了。

    李思文扭着黄毛大声吼道:“大家不要听他胡说,警察马上就到,希望大家不要做违法的事。我是不是县委办主任其实很好鉴定,大家有手机,可以马上上县委宣传网查一下就清楚了。第二,这位漂亮的姑娘不是我相好,她是省党报的记者徐芷珊。第三,我住的地方在老干部小区的16栋3楼二号房,随时欢迎大家前去查看我的房子。”

    李思文主动交底的话极有针对性,哄乱的人群又安静下来。眼看事态有好转的迹象,李思文正要松口气。

    “小心……”徐芷珊一声惊呼扑了过来,黄毛的手下见煽风点火不管用,当即凶性爆发,两个拎着钢管的家伙朝李思文劈头盖脸地打了过来。

    徐芷珊隔了两三米,想救援已经来不及,好在李思文警觉,关键时刻头一偏,这一钢管没砸到头上,却砸到了他左肩,骨头顿时发出“咔嚓”一声响。李思文左肩就失去了知觉,但他右手仍然死死抓着黄毛,半点儿松开的意思都没有。

    这时另一人拿着钢管也砸了过来,徐芷珊见李思文情势危急,奋不顾身地扑过来挡在他前面。

    李思文看那人恶狠狠一钢管打下来,这一下要是打实了,徐芷珊不死也要重伤。仓促间,李思文来不及多想,松开控制黄毛的右手,一把将徐芷珊推到另一边,右胳膊下意识地抬起护着脑袋,那人一钢管打下来,李思文的右胳膊尽管承受了大部分力量,但钢管仍然砸在他额头上。

    “扑……”李思文感觉脑袋嗡的一声,鲜血顿时奔涌而出。

    鲜血顺着额头流下来,李思文踉跄了两步,感觉眼前一片模糊的红色,他的脑子反而更清醒了,他站稳身体,大声叫道:“大家不要被他们煽动,杀人是要偿命的,千万不能以身试法,我保证,县政府会给大家一个合理的交代!”

    李思文说这话时,额头鲜血直涌,身上的白衬衫几乎被染成红色,这副惨烈的模样,连那两个拿钢管打人的也被吓到了,再怎么说,打死人可是要坐牢偿命的!

    徐芷珊也被吓呆了,她慌张地伸手捂着李思文冒血的额头,但怎么也捂不住,她用抖颤的声音朝四周喊着:“救……救人啊……”

    李思文反倒越发冷静,对徐芷珊道:“我没事。”

    就在这时,外边传来警车的呼啸声,有人当即大声叫道:“警察来了,快跑!”

    听说警察来了,黄毛等人顿时慌乱起来,他们扔掉手里的东西就要逃。

    “留下!”李思文下意识地抓着黄毛,只是此时左手完全使不出力了。

    黄毛冲着他恶狠狠地喝道:“放手……不然我弄死你……”

    李思文当然不会放开,黄毛扬拳擂向他的脸,徐芷珊也不知道几时捡了一根棍子,黄毛手才伸出,就挨了结实的一棍子,当即就把他的手给打断了,黄毛顿时惨叫连天!

    李思文模糊的视线中,看到人群中身穿警服的刘正东正奋力往这边冲过来,顿时松了一口气。先前的一番搏斗,加上流血过多,早就耗光了李思文的力气,眼看着刘正东来了,李思文顿时赶到一阵眩晕袭来,身体软倒下去,在晕倒的刹那,他听到惊急的徐芷珊和震怒的刘正东的声音。

    “快……快救人……”

    “马上送医院,李思文要有一点问题你们就不要回来见我……”

    李思文感觉自己像是睡了好长好长的一觉,怎么也醒不过来,他觉得好困,好想一直睡下去。

    但脑中有另一个声音告诉他:不能再睡了,他要工作,有很重要的工作!

    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李思文终于醒了过来。

    睁开眼,眼前是一片白色,刺目的白让李思文的眼睛很不适应,他眯了一会儿又睁开,如此反复,直到眼睛彻底适应了眼前的光线。

    这是一间单人病房,病房里除了他再无别人,旁边的桌子上放了好几篮鲜花,难怪房间里有一股花的香味。

    张了张嘴,喉咙有些哑,说话有些费力。

    直到这时,李思文才渐渐回想起之前发生的事,他不是在酒神窖酒厂那儿吗?当时酒厂的情况十分紧急,好在刘正东带着警察及时赶到。不知酒厂现在怎样了?徐芷珊有没有事?

    头上动一动还是感觉疼,李思文有些着急,窗外的光线这么强,估计都到中午了,记得他们去酒厂的时候还是早上。

    “医……生……”

    好不容易才唤了一声,正好门开了,进来一个护士,手里端着药瓶,她一眼看到睁开眼的李思文,怔了怔,随即欣喜地转身跑出去,一边跑一边叫:“他……他醒了,他醒了……”

    李思文有些好笑,护士小姐,能不能不要那么激动,先让我问一下情况好不好?

    很快房间里就进来一批人,走在最前面的是个五十来岁的男医生,脸有些圆,戴着副眼镜,后面跟了一串人,有医生,有戴了口罩的护士,其中有一个没戴口罩的护士,眉毛细细弯弯,正是刚才进来又跑出去的女护士。

    医生胸前戴着胸牌,上面写着“住院部外科主任医师周治华”。

    周治华医生检查了一下,然后才问他:“你知道这是哪里吗?”

    “医院。”

    “你记得你的名字吗?”

    “李思文。”

    “你记得你的工作职务吗?”

    “县委办公室副主任。”

    周医生点点头,露出笑容道:“看来你恢复得不错,进来的时候你有几个症状比较严重,一是有脑震荡症状,二是失血过多,三是左肩骨裂,影响到神经系统,目前看来你的情况还不错。我是你的主治医生周治华。”

    李思文点了点头问道:“周医生,谢谢了,我想……想问一下……”

    周治华摇摇头道:“你有事就问护士吧,我得跟院长汇报一下你的情况。你进来的时候,县委领导给院长下了死命令,院长又给我们下了死命令,治不好你都不能回去,还调请了省院的脑外科专家。现在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

    李思文一阵脸红,不至于搞这么大动静吧?

    周治华出去后,留了一个副主任医生继续给他检查。

    李思文瞄了瞄旁边的女护士,低声问她:“护士小姐,我想问……问你个事……”

    那护士凑上前来低声回应:“什么事啊?”

    “我想问个人……”李思文左右看了看,有些说不出口,“一个女孩子,看起来温柔,但实际很凶……”

    那护士低声笑着,等医生检查后才说:“你是说这位小姐吗?”

    李思文一怔,见护士往旁边让开了些,露出身后的人,表情似笑非笑,不是徐芷珊又是谁?

    李思文难得脸红了一下,刚刚明明没看到她,怎么躲在后面?

    等医生护士折腾完都出去后,病房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了,李思文才看向徐芷珊,见她上上下下完好无损才松了一口气。

    徐芷珊哼了哼,说:“你这是什么表情?是不是觉得你救了我我就得感激涕零?”

    “那倒不是。”李思文马上否认,“其实是你先救我的。你是省城来的记者,于书记安排我招待好你,要是你出了什么问题我怎么跟于书记交代?你没事我就放心了!”

    徐芷珊撇了撇嘴:“假惺惺!”

    “哈哈……哎哟……”李思文笑了一声,不想牵动了哪里的伤,痛得叫了一声。

    徐芷珊哼道:“做了手术,睡了三天才醒过来,你能不能消停点?”

    “我睡……睡了三天?”李思文呆了呆,感觉像是早上的事儿呢,怎么就昏迷了三天?

    “别那么激动,你别问,我告诉你。”徐芷珊虽然表情冷冷的,却猜到了李思文的心思,“酒厂那边没事了,县公安局抓了十六个滋事人员,目前还在审查中。于书记从北川赶回来开了几次会,有什么决定我不知道,我跟你一样在医院待了三天!”

    说完这些话,徐芷珊似乎觉得不妥,又添了几句:“还有,你虽然救了我,但是我先救了你,所以你我互不相欠,别搞你谢我我谢你那么肉麻的事。”

    李思文立马一本正经地回答:“明白,我明白的,我们互不相欠,即使要欠也是我欠小徐多一点。”

    跟女人讲道理,那是自讨苦吃。

    徐芷珊忍不住“噗”的一声笑了,随即又板起脸道:“少问多睡,于书记说要你把伤治好了才准继续工作。”

    李思文心里着急,自己多少事要赶着办,这下可好,还要继续躺在医院病床上干耗着,他已经在这儿浪费三天时间了。

    不过说了一阵子话他感觉有点儿疲倦,眼皮像吊了铅块一样,渐渐就睁不开眼了。

    说到底还是重伤初醒,身体虚弱。

    等到再次醒过来,窗外红日初升,李思文知道他这一睡又是一天,不过这次醒过来,他精神好多了。

    旁边搭了个临时的小床,和衣躺着个女子,背朝这边,看她长发揉乱在枕头上,李思文心里还是很感激,徐芷珊竟然在医院照顾他。

    听到李思文有动静,那边也醒了,扭头一看,倒是把李思文吓了一跳。

    躺在床上的居然不是徐芷珊,而是袁丽萍!

    “小袁,怎么是你?那……那……”

    “徐小姐回省城了。”袁丽萍揉着眼睛回答,“于书记抽调我来看护,嘱咐不要把这事通知你家里人,说怕你家人担心。”

    这倒是省了麻烦,要是通知家人,父母、姐姐、妹妹还不一窝蜂来医院盯着他,恐怕想早点儿出院工作是不行了。

    徐芷珊似乎还没完成她的采访工作,怎么就打道回府了?

    不过这样也好,自己最不擅长的就是跟女人打交道,再说她又是省城党报的记者,一个不好弄一篇对狮子县有负面影响的稿子出来,那自己可就是罪人了。

    袁丽萍醒了之后也不睡了,去洗手间洗了脸出来,差不多到了早上七点。

    李思文动了动,脑袋略微有些疼,额头还包着绷带,左肩也打着硬邦邦的石膏,动不了,虽然感觉比昨天好很多,但想马上出院也不可能,这让他多少有些沮丧。

    歇了一阵,看着坐在床边梳头的袁丽萍问道:“小袁,严文明的事有消息没有?酒厂那边怎么处理的?”

    袁丽萍把头发束起来,回答:“严文明还没有消息,于书记已经通知县公安局发布网上通缉令了。酒厂的事县公安局也在跟进中,抓了十几个人也没审出什么重要东西来,目前还在拘押审查中。于书记这几天忙着组织巡查工作的事,说我们狮子县现在面临的最紧迫的事不是经济发展,而是反腐倡廉。”

    说起工作,李思文皱着眉头烦恼起来,明明有大把丢不开手的工作,而且都是非常急迫的,他偏偏被禁锢在医院里动弹不得。

    “小袁,单位里……”

    “李主任,于书记吩咐不让你参与任何工作,他说你的任务是养好伤。”没等李思文把话说完,袁丽萍就打断了他的话头,一口堵死了他的念头。

    李思文又好气又好笑地着恼:“你到底是不是我的下属啊?”

    袁丽萍丝毫不给他面子:“于书记还吩咐,如果李思文要玩什么花样的话,叫他给我打电话。”袁丽萍学着于清风的腔调说。

    李思文无奈,只好作罢,要他给于清风打电话,那不是自讨苦吃?

    袁丽萍扎好头发后就出去了,差不多一个小时才回来,提着一个保温盒子。

    打开盒子,李思文就闻到一股浓烈的香味,馋涎欲滴,说起来他在病床上躺了四天了,中间全是输营养液,滴水未进,如今见到可口的饭菜,当即就有了强烈的饥饿感。

    袁丽萍一边用小碗盛汤,一边说:“这是党参树菇煲,很补身体,不过医生说,你最多只能喝两小碗,不能太饱,要逐渐进食,而且头两天还要以汤食为主。”

    李思文吞着口水道:“两碗大米饭都不够,这茶杯一样大的两碗汤顶个什么用?”

    面对饿狠了的李思文,袁丽萍不松口:“医生说的,多了会出事,所以最多只能两小碗。”

    李思文无奈,袁丽萍盛好汤后拿着勺子要喂他,李思文摇头伸手拿过勺子说:“我自己来,动不了的只是左手,右手没什么问题。”

    拿着勺子喝了两口觉得不自在,索性端了碗喝,三口两口就喝下了肚,袁丽萍很负责,只给他盛两碗,任凭李思文舔着嘴可怜巴巴地望着保温盒也硬着心肠不再给他盛。

    中午依然是两小碗汤,下午好一点儿,给他盛了三小碗,只是碗太小,不喝还好,喝了越发饿得慌,眼睛盯着保温盒子都发出绿光了!

    这样的日子又过了三天才算好了些,医生说李思文恢复得很快,可以进干食,但量依然要逐渐增加。

    到李思文清醒后的第六天,他才算是吃了一顿饱饭,医生不限制他饮食的多少了。李思文身体状况明显好转,额头上的伤口换了药后就没再上绷带,真正麻烦的是左肩的伤,伤了肩骨,左手要想恢复如初还需要一段日子。

    虽然左手还需要注意,但是身体其他部位已经完全没问题了,此时的李思文恨不得马上回去工作,让他待在医院里就跟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坐立不安。

    中午,袁丽萍接了个电话之后兴奋地向李思文汇报:“李主任,严……严文明抓到了!”

    “严文明抓到了?”李思文立马来了精神,坐起身问袁丽萍,“在哪儿?”

    袁丽萍摇摇头道:“准确地说,不是抓到了,是他到公安局自首的。”

    “自首?”李思文心里咚地跳了一下,这不正常!

    严文明出逃时就有古怪,他背后有太多秘密,肯定有人给他出谋划策,照理说他不可能会主动自首。他是个关键人物,要是他自首的话,他背后那些人会视若无睹?

    想不通!

    对严文明的案子,李思文想过无数种可能,想过无数种严文明被捕的情形,但就是没想过他会自首。

    想了半天想不明白,李思文忽然弯腰穿鞋子。

    袁丽萍盯着他问:“你要去哪儿?于书记吩咐过……”

    “你被开除了!”李思文哼了哼,看也不看袁丽萍一眼。

    袁丽萍吓得颤了颤,虽然有于书记的命令,但她知道李思文也不是好脾气的,曾美丽有那么硬的后台,不也被他说开就给开了,何况她还是个没背景的。

    李思文单手穿好鞋子,然后朝着袁丽萍狠狠地道:“你有两个选择,要么回家,要么跟我去县公安局,要是你回家的话,那就不仅仅是开除你护理的工作了,连你县委办的职务都要开了!”

    袁丽萍捂着心口松了一口气:“哦……你只是开除我在医院的工作吧?我早干得不耐烦了,你开就开吧,不过县公安局我是要去的。”

    弄清楚李思文的意思后,袁丽萍又得意起来,她也是看李思文这几天身体恢复得不错,除了左肩的伤还需要一段时间恢复外,其他地方都好得差不多了。他硬要走自己也拦不了,县官不如现管,谁让他是自己的顶头上司呢,他要把自己逐出县委办,恐怕于书记都拦不住,所以该退让的时候还是得退一下。

    袁丽萍是被派来医院公干的,是开了车来的,这让李思文享受到了一点儿福利,毕竟他的左肩还不方便。

    上车后,袁丽萍一边开车一边瞄着李思文,见他脸上并没有难受或者痛苦的表情才算真正松了口气。

    李思文等她把车开出医院后,这才伸手道:“把你手机给我。”

    李思文去县公安局属于临时起意,他的手机在他昏迷后被保管起来了,眼下他想打听情况,就没有比刘正东更合适的人了。

    按照记忆里的号码,李思文拨通了电话。

    “哪位?”

    刘正东看到来电显示是陌生号码,所以问了一句。

    “是我,思文。”李思文赶紧回答,然后压低声音问:“刘局,严文明在县公安局吗?他怎么会去自首?”

    刘正东顾左右而言他:“哦,是思文啊,我去医院看过你,不过那时你还昏迷着,医生说你没有生命危险我就放心了,这几天挺忙的,抽不开时间,等过两天再去看你……”

    李思文皱着眉头道:“刘局,你也给我打马虎眼啊?我问严文明的事!”

    刘正东哼了哼道:“我不知道你问严文明的事?别冲我吼,你也不是傻子,你就算来公安局也是白跑一趟,不过你肯定不见黄河心不死,你来就来吧,有些事你看到了才会明白,我也不多说了,公安局的事我做不了主。另外再告诉你个事,你那个叔叔李广生也因为属于自首,又没有造成严重后果,所以处罚较轻,只判拘留十天。”

    李思文愣了愣,二叔的事有蹊跷他早知道,但这么轻的处罚肯定不对劲,再说刘正东刚刚说什么他去县公安局是“白跑一趟”,又说他是“不见黄河心不死”,这又是什么意思?

    还有后面那句“公安局的事他做不了主”,这话也值得琢磨,他是公安局副局长,难道连一点管理权限都没有,他这么说,是不是在提醒自己什么?

    县公安局局长是县政法委书记陈正治兼任的,如果说在县公安局能力压刘正东一头的,非陈正治莫属。

    陈正治这个人,李思文不能说他有问题,但确实是个不好接触的人。到现在为止,李思文满打满算,只和陈正治接触过几次,但他对此人想不印象深刻都难。第一次是曾美丽事件,陈正治大义凛然,还夸自己做得好。第二次则是李思文在看守所碰了一鼻子灰。陈正治轻描淡写地给了他一个警告,而且还让你抓不到任何把柄。这两件事都透出陈正治的行事风格,但李思文依然看不透这位县委常委,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不管怎么说,严文明和二叔李广生都曾是李思文重点盯上的突破口,如今事有蹊跷,李思文怎么也要搞明白到底出了什么状况!

    看来无论如何,公安局他都必须要走一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