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神窖酒厂宣传上不是说收购的全是优质粮吗?次品粮怎么能酿得出好酒?
李思文一脸失望地道:“我就是听说酒神窖酒厂收优质粮才运来的,好几十吨,运来你们又不要,那咋办?”
那女人抬起头望着李思文摇头道:“那没办法,我们只收次品粮,这是上头的规定,而且我们只有朱坝一个站收粮,以前酒厂生意最红火的时候收粮主站是周平县那边,不过已经撤了好些年了,酒厂生意年年下滑,粮食收购量也年年下滑,现在只在朱坝站收就够量了。”
李思文唉声叹气地摇着头,转身走了两步又停下来,等几个开单的司机离开后又走上前,悄悄对那女人说:“大姐,我跟你说,你收了我的粮吧,我懂的,会给你包个大的……”
那女人还是摇了摇头,瞄了瞄别处,见没人才低声道:“你包个再大的都没用,你收来的是优质粮,收购价都比我们给出的价要高,你怎么卖给我们?再说了,你做这一行也肯定懂,低收高报,这是行规,你就算是以收购的成本价卖给我们也不行,现在你明白了吗?”
李思文一脸惋惜,点着头表示明白。
其实就算这女人答应收他的粮,他也没有粮食卖。
那女人看李思文一脸失望的表情,想了想从桌子下面的抽屉里取了一张名片出来递给他:“看你人不错,这是我的名片,你拿着,以后手里有次品粮尽管运过来,有多少要多少。”
“好的好的。”李思文勉强露出笑容,名片上写着“酒神窖酒厂朱坝收购站李娟”。
跟李娟聊熟了,李思文顺便在粮站里溜了一圈,似乎是看风景,其实是在看粮仓里有多少东西。
从粮站出来,李思文买了两个玉米饼吃了,又喝了一瓶矿泉水。玉米饼是混合着大米粉做的,有点儿甜,味道很好,粗粮又顶饿,比在酒厂小饭馆那边吃的肥肠粉管饱多了。
肚子吃饱后,李思文坐车回了狮子县城,然后又转道去周平县,反正他这两天有时间,正好到处转转,了解下实际情况。
本来从朱坝镇李娟那里得到的消息就足以作证了,不过李思文是个对证据极其苛刻的人,以前在派出所就秉持着这种严谨的工作态度,取证要百分百肯定。虽然李娟说了,酒厂主收点是朱坝,周平县已经撤了多年,他还是要去周平县实地查证。
说到底,周平县才是真正的优质粮的主收点,这么重要的一个点,说撤就撤,其中是不是存有什么问题,李思文还没发现呢。
狮子县到周平县一百七十公里,原来有一条国道,四年前通了高速,走国道需要三个小时,走高速的话只要五十分钟,高速路将两县的距离缩短到八十七公里。
从狮子县城到朱坝,再由朱坝回狮子县城,又从狮子县城赶往周平县,尽管走的是高速公路,李思文到周平县的时候也已天黑了。
晚上看不出周平县城的模样,不过车站那一带却是很热闹,霓虹灯闪烁,灯红柳绿,酒肉飘香。
李思文从车站出来,街道两边到处都是宾馆住宿的招牌,他一边走一边看,最后选了一间巷道里上二楼的便民宾馆进去。
对这种宾馆李思文熟得很,他做派出所所长的时候,对宾馆、娱乐场所等清楚得很,门面位置越好,位置越正,价钱就越贵,相反的,越偏僻,位置越差的就越便宜,他不是来潇洒游玩的,身上的钱也不多,能省就要省。
宾馆的价钱是四十五块一晚,最便宜的房价了,其他地方标价基本都六十以上,稍微正规一点的最少要一百,李思文很痛快地交了钱,拿了钥匙进房。
房间是三楼靠里的一间,进去开了灯才发现,这房间实在是太小了。
房间大约只有九个平方,摆了一张单人床后就只剩一个过道,里面还有一间极小的卫生间,房间墙角处有个十七寸的老款电视机,没有空调。
不过这也正常,四十五块一晚上的房间怎么可能有空调?
李思文也没抱怨,对他来说,有张床能安安稳稳地睡个好觉,有电视能看看新闻打发时间,那就很不错了。
在床上躺了一阵,蚊子呼啸着来了,肚子也咕咕地叫了起来,李思文去楼下的小店里买了一盒方便面和一盒蚊香。
好不容易熬到了第二天早上,吃完早饭,李思文这才下了楼。
周平县城比狮子县城要繁华一些,因为周平县的经济比狮子县好得多,李思文转悠了一圈没找到粮站。
自打改革开放后,国家就取消了绝大部分粮站,改制成自负盈亏的事业单位或者私企,所以大部分城镇都已经见不到以前的粮站了。
酒神窖酒厂的粮站只是一个企业设置的粮食收购点,还处于撤销状态,要打听恐怕得找行内的人才行。
在周平县的大街小巷逛了半天,李思文还是没找着粮站,问了几个路人也没问出个所以然来,直到李思文无意中走到一条专门经营粮油米面的街道,他才醒悟过来,找不到粮站可以跟这些开粮油店的老板打听一下。
在这条粮油街前前后后走了一遍,李思文最后选了个规模最大、装修最漂亮的店走了进去。
一个二十来岁的女孩迎上前来问他:“老板,要点儿什么?”
李思文估计这女孩是请来的工作人员,只随意地点了点头,瞄了瞄里面,只见柜台里有个五十来岁的胖子正在打着算盘算账,估计这个才是老板,当即走过去问道:“老板,问个事。”
胖男人抬头望着李思文道:“什么事?”
李思文说道:“老板,是这样的,我是外县的,手里有一大批优质玉米想卖掉,周平县是产粮大县,粮商很多,听说还有外县的酒厂收购粮食,我想问一下老板,收粮的地方在哪儿?”
胖男子“哦”了一声,点头道:“你手头是玉米,那我就没办法了,要是优质大米我倒是可以收一些,玉米只能卖给粮站了,就在西门城外的七星坪,外地的粮食经销商也都在那儿,不过你说的外县酒厂粮站却没了。我在周平做粮油十来年了,前些年是有个狮子县的酒神窖酒厂粮站在七星坪,不过四五年前就已经撤销了,听说是酒厂销量下滑严重,已经要不了那么多粮食了,改为在狮子县本县收购。”
“那谢谢老板了,我过那边去瞧瞧,看看能不能把我手里的玉米卖出去。”李思文庆幸问对了人,如果是经营时间短的新店,几年前的事肯定不知道。
离开时李思文又详细问了一下七星坪的方向和距离,从这里过去还有好几公里,李思文花两块钱坐了公交车过去。
七星坪是周平县的粮食集散和交易地,李思文到了后才发现,这里好大,简直超出了他的想象。
周平县地处北川市辖区内最平缓的地带,山区少,平地多,土质优良,是北川辖下所有县中排名第一的产粮大县。
七星坪云集了全国各地数十家粮食收购商,还有一家周平国有粮站。李思文走遍七星坪广场也没看到酒神窖酒厂的粮食收购站,这也在意料之中。
之所以会这样,有两种可能:一是酒厂业务量下滑严重,酒厂采取走低端酒的方案,先是减少粮食收购量,接着只收购次品粮酿酒;二是酒厂采购科营私舞弊,低收高报做假账。
第二种可能性更大,县委办的资料显示,酒神窖酒厂并没有向县委申明经营低端酒策略,上报采购原料依然是周平县的高端优质量粮,不管有没有做假账,至少能说明酒神窖酒厂采购科有问题。
最后李思文还是去周平的国有粮站问了一下有关酒神窖酒厂在周平粮食收购的事,周平粮站的人有五十多岁了,精精瘦瘦的,估计在粮站也干了不少年头。
那人是周平县粮站的副主任,大半辈子都在周平的粮食圈子里打滚,李思文问的事他很清楚,笑着就回答了。
“你说酒神窖酒厂啊?呵呵,就是狮子县的那个酒厂吧,我知道,前些年旺的时候跟我们周平粮站还有合作,把我们周平一半的优质玉米都收购了。不过二零零七年之后,他们的业务量就开始下滑了,一年比一年量少,二零一零年就从周平县撤销了收购点,当年他们收购粮食的负责人还送了我好几瓶酒神窖,比较醇。那时候酒神窖在我们省还算小有名气,本地餐厅都进这种酒,现在不行了,超市里几乎见不到酒神窖了……”
从七星坪粮食交易广场离开后,李思文又去了周平县的几间超市,规模大的小的都去了,主要看酒类产品。
大超市里没有酒神窖,小超市和批发酒商那儿倒是有,是比较低端的,透明塑料包装,有五斤和十斤两种,批发价是每斤四块五左右。
李思文对酿酒的程序和方法并不懂,但他也听说过,大概要三斤左右原粮才能酿出一斤酒,次品玉米一块一斤,三斤就要三块钱,成品酒批发价是四块五,酒厂人工、利税等开支估计不会低于一块钱,就算是一块钱好了,加上原粮采购的三块本金,就占了四块钱,一斤酒不到五毛的利润。
难怪酒神窖酒厂越经营越倒退!
逛了半天粮酒批发店,李思文对酒类行情有了些许了解,一看表,发现已经下午五点了。
李思文吃了一惊,今天最好赶回狮子县,明天整理一下,后天就要去酒厂报道了。
不过当他赶到车站后,却发现已经没有到狮子县的车了。一问才明白,由于到狮子县的人少,所以每天只有两到三班公交车,最末一班车是下午三点半发车,现在都已经过了五点,哪还有车?
没办法,他只好又回到便民宾馆住宿,办好手续,李思文回到房间,在那窄窄的卫生间里洗了个澡,点蚊香泡泡面,吃完面倒头就睡,跑了一天,加上胳膊上还有伤,李思文快要撑不住了。
晚上很热,开了窗户也不管用,又没有风扇,睡到半夜,李思文受不住热又去洗了个冷水澡,冷热交集之下,竟然着了凉。
第二天,李思文知道天亮了,但眼睛就是睁不开,也不愿睁开,觉得身上热得不得了,酸软无力,也就昏昏沉沉地躺着。
不知道什么时候似乎听到胖老板娘的声音:“退房了退房了……哎呀,你怎么发起高烧来了?”
胖老板娘直呼倒霉,又怕李思文在她的宾馆里出事,赶紧去药店花了十几块钱买了药回来喂李思文吃了。
李思文吃了药后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再醒来后感觉口渴得厉害,爬起来把桌子上的矿泉水一口气喝了个干净,感觉好了不少。
看看窗外天色很亮,不知道是什么时间了,一看手表,李思文吓了一跳,已经下午三点了,到狮子县最后一班车是下午三点半发车,今天可是他最后一天休息时间,不行,要马上赶回狮子县,可不能误了明天去酒神窖酒厂报道的时间。
李思文连忙起身去退房,胖老板娘见他精神好了不少,松了一口气,伸手道:“买药花了我十七块钱,你超过时间的房费就算了,看你病了可怜,给我补上买药的钱就行了。”
李思文一边道谢,一边掏出钱补给她十七块钱,不管怎么说,胖老板娘也是个好心人,临走时还嘱咐他把剩下的药都带走。
车站离便民宾馆不远,李思文跑过去买了车票,还好车子没走。上车后,他发现车里至少有三分之一的空位,李思文选了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坐下,闭眼休息。
吃药后睡了几个小时是好了一些,但身体仍然感觉不舒服,不过没有早上那么严重了。
三点半,司机提了个大号保温杯上车了,瞧了瞧车上的乘后说:“刚得到消息,高速出车祸暂时封路了,估计最少要三四个小时才能重开,所以今天这趟车要走老路,到狮子县预计要三个小时。”
一听高速出车祸会耽搁行程,车上的乘问了几句情况后也都默认了,除非不想坐车,否则有意见也没用。
三点半车子准时出发,不过并没有马上出县城去狮子县,而是在周平县内绕圈子拉,绕了几圈只拉到一个人,车里其他人忍不住发牢骚,司机这才开车出城走国道去狮子县。
李思文还在不住地出汗,还好他上车时买了两瓶矿泉水,他一边喝水一边盘算,四点半上路,到狮子县大概是七点半到八点,耽搁不了明天上任。他只是担心这热感冒没那么快好,万一明天一副病怏怏的模样就不好了。
可惜计划到底还是赶不上变化。
车子出周平县后,跑了五十多分钟,就在周平县与狮子县交界的大山里坏了,司机下车检查了半天,回来沮丧地说:“不好意思……车子坏了,需要大修,我另外给你们找车转一下,大家要等一会儿。”
司机拿手机猛打电话,十来分钟后又哭丧着脸道:“真的不好意思,大家……大家恐怕要在这儿过夜了,车子明天才能来,跑狮子县这条线的就这几辆车,没得空……”
“那怎么行……”
“赔钱都不行,耽搁时间了……”
这一下,车里的乘都爆发了。
司机一声不吭,解释没有用,因为没有解决的办法,这个地方又是大山顶,穷乡僻壤,连个人家都看不到,要吃没吃,要喝没喝,任谁被困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都会着恼。
原本不着急的李思文这会儿也急了,真要等明天车过来,那他就误事了,看满车的乘都在大声打电话,他也忍不住掏出手机,想了想给袁丽萍拨了个电话。
“李主任,说吧,又派我干什么苦差事?凡是你给我打电话,绝不会是请我吃饭啊,玩儿啊什么的,除了苦活儿就没别的!”
电话一通,袁丽萍抱怨的声音就传了过来,对李思文,她可不会毕恭毕敬。
李思文忍不住笑了,咳了咳才说:“小袁,确实不好意思,又要派你干个苦活儿了,我……我原本从周平县搭车回狮子县,没想车在大山顶坏了,司机说明天才有车子过来,你也知道,我明天要去酒厂上任,没办法,只好找你开车来接我了。”
“你去周平县了?”
袁丽萍一脸惊诧,自己这个老上司可不是个爱游山玩水的人,他去周平县定然是为了工作上的事,明天是他上任报道的时间,这可是大事,耽误不得,所以赶紧说道:“好,我马上开车去接你。”
李思文又叮嘱了她一遍:“是老路,走国道老路,不是高速。”
“我知道呢,你刚刚不是说了大山顶吗,高速路可不经过大山顶。”
李思文讪讪一笑,他倒是忘了袁丽萍的精明能干。
车子在大山顶的公路边停着,快要六点了,天色将晚,虽然是夏天,但山顶上的温度下降得很快,白天夜晚的温差比较大,山顶凉风一吹,身上就感觉冷,估计温度已经下降到十七八摄氏度了。
“小鱼,言言,赶紧上车,外边凉,赶紧到车上来。”一个六十多岁的老者招呼一男一女两个小孩,男孩七八岁,女孩五六岁,挺可爱。
男孩虎头虎脑的,女孩眉目如画,小女孩手里还捏着一把刚在路边采的野花。
男孩上车后对老人说:“爷爷,我肚子好饿。”
小女孩也说道:“爷爷,我也饿……”
不提这个“饿”字还好,一提车里的人都饿了,饥寒交迫地在这荒山野岭待一晚,简直糟透了!
坐中间位置两个穿得很时髦的年轻女人一边用手机拍照发,一边向司机发牢骚:“司机大哥,这山上不会有什么豺狼野狗的吧?也不知道安不安全。你总得想办法给我们弄点儿吃的喝的吧,现在都这么冷了,在山上还要等一晚上,不饿死也要冻死!”
另一个女人边按手机边抱怨:“这山上的信号太差了,几分钟都没发出去一个图片,跟朋友诉个苦都不行!”
一车人都没想到车子会在半路坏掉,谁都没准备吃的喝的。
老人把两个小孩拉到座位上坐好,低声道:“小鱼,言言,听话,明天爷爷给你们买好多好吃的。”
男孩小鱼还好点儿,女孩言言的眼泪一下子就冒出来了,“爷爷,我好饿,我就是好饿嘛。”
老者一脸无奈,小孩不是调皮,是真饿,他也是又怜又急。
李思文听到小女孩的哭声抬头看了看,想起他的方便袋里除了药外,还剩下一瓶矿泉水和一盒没来得及吃的方便面,方便面没有开水泡,但也可以干吃。
李思文从袋子里把那方便面和矿泉水拿了出来,中间那两个女人听到后面窸窸窣窣的声音。回头看到李思文手中拿的方便面和矿泉水时,眼睛一亮,赶紧扬手叫道:“哎,我说那位……把你的方便面和矿泉水卖给我,要多少钱?”
瞧李思文风尘仆仆又憔悴的脸,两个女人以为李思文是干苦力的民工,只要多给点儿钱,他肯定会卖。
李思文想都没想就摇头道:“不卖!”
两个女人一怔,漂亮一点儿的女人妩媚地掏出一张五十元的钞票扬了扬,说:“大哥,你就怜香惜玉一次吧,何况我还给你钱呢,我给五十块,你能买十几包方便面了,行不?”
“不卖!”
那女人见李思文不为所动,甚至连看都没多看她一眼,不服气地叫道:“一百,我给你一百,怎么样?”
无非是钱不够嘛,一百块钱够他干一天苦力的工资了,这下卖了吧?
李思文没再理她,拿着方便面和矿泉水走到前边,在老人和两个小孩跟前停下,笑着把面和矿泉水递给小女孩说:“小妹妹,我这儿有一包方便面,不过没有开水泡,你跟哥哥吃干的好不好?”
“好啊,我经常干吃呢。”叫言言的小女孩使劲点着头,笑逐颜开,接过那包方便面对李思文说:“谢谢叔叔!”
“真乖!”李思文又把手中的矿泉水递给她,走回去坐到最后排。
老人目睹了一切,见李思文把东西送给孩子,有些不好意思,走到后排对李思文道:“小伙子,多谢了,我也不能占你便宜,刚刚那女娃儿说给你一百块钱,那我就给你两百块,你千万莫以为我是拿钱砸人,我是赞你这种行为,沙漠里赠水,雪中送炭,这种行为是多少钱都买不到的,我就是表示一下我对你的感谢而已。”
李思文摇摇头,伸手推开老人递过来的钱:“老人家千万莫这么说,小孩子天真,莫教坏了他们,几块钱的东西算得了什么,老人家就莫再讲了,钱我是不要的。”
老人笑了笑,把手缩了回去,爽朗地笑着说:“那好,我不给钱,我交小兄弟这个朋友,我姓谢,名字叫谢庆,是狮子县东城区杨柳村的,小兄弟回狮子县后有机会到我家里来作。”
“行的行的……”李思文点头答应,伸手按着额头,虽说吃了药,不过脑子里还是有些疼。
掏出手机给袁丽萍打电话。
“我的大主任,我在开车呢,估计还要两个多小时才能到,又有什么吩咐啊?”
李思文低声道:“小袁,你经过小卖部帮我再买几十瓶矿泉水和方便面八宝粥什么的,这车上还有二十多人又冷又饿的,别的办不到,给他们带些吃的喝的吧。”
“好,我知道了!”袁丽萍难得没再调侃李思文。
袁丽萍赶到大山顶的时候,已经是夜里十点了,开了将近四个小时。
袁丽萍到的时候,睡醒的人揉着眼睛贴在窗上看,几个小时没见一辆车经过,难得啊。
袁丽萍停了车,拿着手电往里面照,一边问:“李主任,李主任,是不是这辆车?”
李思文哼哼着说:“你就故意叫吧,这大山顶上一片荒凉,还有哪个停在这里受冻受饿的?”
袁丽萍嘻嘻笑着,一边打开后备箱一边说:“我开了几个小时的车,你还不让我叫一叫?真是个刻薄的上司。来搬东西吧,你要的都在这儿。”
后备箱里有两箱八宝粥、一箱矿泉水、两箱方便面、一箱面包。
李思文用未受伤的右手拎起一箱八宝粥上了车,车里其他人赶紧跑下来帮忙。
这时候就算李思文卖高价赚钱,他们也认了。
那两个女人兴奋不已,她们俩兴奋不是因为有吃的,而是因为看到了车,漂亮女孩跟在李思文身后,声音甜腻地说道:“大哥,你要回狮子县吧?把我们俩捎回去吧,我另外给你算钱。”
李思文摇摇头道:“真不好意思,我想把他们带回去。”
李思文一边说一边指着老人和两个小孩,另外还有三个六十多岁的老人。
“先带我们吧……”那女人的声音里带着恳求的味道,因为领教过李思文的不给面子,她没有说服李思文的信心,但话一出口就觉得不妥,她这么说是叫李思文不带那几个老人了。
李思文这次倒是没怎么生气,只是坦然地对她说:“不是不带你们,要是有可能我愿意把大家都捎带回去,但你们也看到了,我朋友开来的是一辆轿车,就算挤,也只能挤六七个人,还有两个小孩,确实带不了。你们就忍耐一下,等明早中巴车过来再走吧。另外我叫朋友给你们带了不少吃的,虽然不一定好吃,但顶饿。”
车里的乘纷纷掏出钱来问李思文:“兄弟,我买两盒八宝粥,两瓶矿泉水,两包面……”
“我也要几包……”
李思文不接钱,点着头道:“大家尽管拿去吃,不用给钱,这也用不了多少钱。几位老人跟我一起先回狮子县吧。”
老人很感动,拍着李思文的肩膀道:“小伙子,你是个好人,我看那两个女娃儿难受,你就把她们带回去,我留下来,你帮我把两个孩子带回狮子县就行,我感激不尽!”
最终,老人还是没上车,李思文和袁丽萍带着三个老人,两个孩子,又挤进了先前那两个漂亮女孩,连夜赶回狮子县。
到狮子县已经是凌晨四点了,袁丽萍靠边停了车,瞄了瞄李思文等人,所有人都睡了。
袁丽萍也很累,不过想到李思文今天还要到酒厂报到,还是让他回去休息一会儿,免得到时候精神不佳。
她轻轻推了推李思文,李思文睁开眼,“到县城了吗?”
“到了。你一会儿还要去酒厂报道,回去再睡一会儿吧,两个小孩子就交给我,我把他们送回家。”
李思文点了点头,走的时候老人留了家里的电话,说到县城后打电话叫他儿子来接两个小孩就行了。
后面的三个老人和两个女人道了谢,相继离开。
回到家里又睡了三个小时,李思文感觉精神好多了,换了一身干净衣服,把东西整理好。出门之前李思文给李治打了个电话,李治说马上开车给他送点儿东西过来。
在小区门外等了二十分钟,李治才开着车风风火火地赶来,放下车窗笑嘻嘻地对站在路边的李思文说:“头儿,上车!”
李思文也不气,从另一边上了车。
李治指着一个大文件袋说:“头儿,你要的东西在里面,嘿嘿,好东西,彩色的,我把拍摄的东西传到手机上了,你先看看。”
李思文笑着把文件袋里的手机取出来,调出视频慢慢看,一边看一边说道:“干得漂亮。送我到酒神窖酒厂!”
“头儿,快到了,我就送你到这儿,不进去了。”
离酒神窖酒厂大门还有一百多米,李治停了车,作为鹰嘴镇派出所的警察,他不方便直接出面。
李思文点点头,一切准备就绪,看来是时候了。李思文打通了唐明华的电话。
电话一通,唐明华先说话了:“思文,你在哪儿?我和吕部长正打算给你电话,你伤怎么样了?要出发去酒神窖酒厂了。”
“我就在酒神窖酒厂大门这,唐书记,你安排几个纪委的工作人员秘密准备,今天我这个纪委书记去报道怕是要给酒神窖酒厂一个下马威了!”
“呃……”唐明华一愣,李思文人还没正式到酒神窖酒厂赴任,就摆出这么一副架势,难道他这么快就弄到证据了?
“好,我安排一下。”唐明华知道李思文工作严谨,不会胡乱说话,多少人在酒神窖酒厂撞得头破血流,硬是打不开局面,李思文还没正式上任就找到了突破口,这恐怕也是酒神窖酒厂有史以来最厉害的纪委书记了,赴任当天就动手抓人,不知道李思文会把酒神窖酒厂捅个多大的窟窿出来。
唐明华挂了电话沉思片刻,随即给于清风打电话说了李思文的意思。
于清风沉吟一阵,说道:“按李思文的意思办,调他去就是要捅一捅酒神窖酒厂这个马蜂窝,只是没想到他会这么快就下手。”
唐明华当即安排纪委准备了两辆车,六名纪委干事一起过去,这六个不跟他们同时进酒神窖酒厂,而是在酒厂外边待命。
组织部长吕青松不知道情况,过去时他开车,唐明华坐他旁边。
吕青松一边开车一边对唐明华笑道:“老唐,你脸绷那么紧干吗?今天可是给小李宣布任命的,要面带笑容,轻松点儿嘛……”
唐明华笑了一声道:“那是,吕部长,今天有一出好戏,你就等着看戏吧。”
“看戏?”吕青松疑惑地看了看唐明华,“看什么好戏?”
难道酒神窖酒厂为了欢迎李思文这个纪委书记,准备了什么特殊活动?
现在一直在强调纠风整纪,酒厂不可能顶风而上。
县政府到酒神窖酒厂不算远,狮子县城也就那么大,开着车二十来分钟就能绕县城一圈。
“吕部长,停一下,小李在前边。”
唐明华远远看到站在路边的李思文,当即叫吕青松停车,吕青松也看到李思文了,慢慢减速,在李思文身边停下。
李思文拉开车门坐到后排,笑着说:“吕部长,唐书记,我坐后排是不是不合适啊,好像我是两位领导的上级一样,哈哈……”
吕青松笑道:“要不你来开车我坐后边?”
李思文嘿嘿一笑:“嘿嘿,吕部长,我倒是想给你开车,可我这胳膊儿不争气啊。”
三个人说着笑着到了酒厂门口,酒厂门卫早得了通知,知道今天县委领导要来,一看车牌号是县政府的,赶紧跑出来欢迎。
吕青松放下车窗点头示意,然后开车进了里面。
酒厂办公楼前边的空地上,酒神窖酒厂上上下下的领导干部都在,一见到吕青松的车子开进来,马上小跑着迎了过来。
吕青松还没停好车,七八个人就迎到车前,几乎堵住了去路。
“吕部长,唐书记,欢迎欢迎……”
最前面是个五十岁左右的胖子,白白净净一张脸,笑呵呵的,看起来特和气,他后面是个肤色颇黑的高大老头。
李思文在县委办的资料里看过这两个人的照片,跑在最前面的白脸胖子是酒神窖酒厂的厂长钱克,他身后那个身材高大、皮肤黝黑的老头是酒厂的党委书记关国成,后边那十几个是酒厂的中层干部,一个都不认得。
钱克跟吕青松和唐明华握了手后,目光落到李思文身上,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才问道:“这位是……就是我们酒厂新任纪委书记小李吧?”
李思文形象不佳,左手吊着绷带,脸色憔悴。
“我是李思文,是钱厂长吧?”李思文伸手跟他握了一下,不咸不淡地说了两句,然后看向关国成,伸手道:“关书记吧?”
“关国成!”
关国成的手有些粗糙,语气也不是很亲热,盯着李思文的眼睛像潭深水,看不出深浅。
吕青松上前介绍道:“还是我来介绍一下吧,这就是从我们县委办公室调来的李思文,这两位是酒神窖酒厂的党委书记关国成和钱厂长,大家熟悉熟悉。”
钱克脸上堆着笑,“请请请,吕部长,唐书记,还有小……小李,我们到楼上办公室。”
钱克和关国成陪同吕青松、唐明华走在前边,余下的人则跟在后面。
办公楼大门前还挂了几道横幅,上面写着“热烈欢迎新任纪委书记到任树新风严立纪”,“热烈欢迎县委领导来我厂检查工作”。
气氛搞得相当热烈,似乎十几天前那场几乎闹出了人命的一幕根本就不是发生在这儿的一般,李思文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李思文很清楚,关国成和钱克心里跟明镜似的,那天的事闹那么大,关国成和钱克怎么会不知道他李思文?
那天闹事打伤人的那伙人拘留几天后都放出来了,于清风在这件事情上没有施压,就是要给酒神窖酒厂和背后那些人一个假相,县委对酒厂这边和以往一样睁只眼闭只眼。这么些年来,尤其是于清风这一届,早就想对酒神窖酒厂动刀了,可是几年下来连酒神窖酒厂的皮毛都没动到。
今天的酒神窖酒厂一团和气,气氛搞得像过年一样,如果不是李思文亲身经历,换了别人哪里会想到,眼前这个看着光鲜的酒厂,其实是一个随时可能爆炸的火药桶。
他左手吊着的绷带,额头未愈合的疤痕,都是酒神窖酒厂留给他的深刻印象,此时关国成和钱克绝口不提这件事,两个人的表情也很有意思,关国成冷,钱克热。不过俩人倒是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都称呼他为小李。
看来他们潜意识里都看不起,甚至排斥自己这个纪委书记啊。
吕青松和唐明华也都脸带笑容,只有李思文这个主角面无表情,现场一副其乐融融的景象,谁也不知道接下来李思文会给这个沉寂腐朽了多年的厂子扔下怎样一颗炸弹。
会议室在二楼,大约能容纳五十个人的会议室布置得很漂亮,地上铺着地毯,圆形的会议桌上盖了红绸布,上面摆放着光洁的白瓷茶杯,每个座位对应的地方都有一碟精致的水果。
正面有两个位置,不用说是留给县委组织部长吕青松和纪委书记唐明华的,吕青松来是因为这是他分内的事,干部赴任会由组织部的领导送过来,宣布任命。一般的干部上任都是由副组织部长陪同,吕青松亲自出马,也凸显了李思文这个纪委书记的重要性。
唐明华是县纪委书记,他同来是因为李思文的职位是酒厂的纪委书记,按职务来说,李思文是他的下属,所以他也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