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文翼闭门谢,陈寅去请示上峰贺大学士,他是否也该请休一阵。
贺长治想了想,说不用。
于是,在陈府闭门之时,陈寅却万事不管该做什么做什么,这画风再一次吸引了大家的注意。
在此时的风雨骤变中,这实在是微不足道的一件事。
寿安宫,太妃焚香跪拜,嘴里念念有词,沙哑的声音细细碎碎,再抬头时,带着笑意,眼眸含光。
施嬷嬷把她扶起来。
“事情总算是到了这一步。”
太妃抓着她的手,千言万语都在手中的力道中。
“人很奇怪,以前说不着急是真的,毕竟阿珏没长大,眼看着事情将成,反而生了急躁。”
施嬷嬷摇头,反驳太妃。
“您哪是急躁,是高兴。”
太妃笑了,这真心又舒爽的笑,连嘉和帝都没见过几次。
“老天眷顾,这些年诸事顺意,阿珏顺利长大。他长大了,其他人就该让路,本以为需要我们自己动手,没想到司怀晟就那么没了。虽说命途难测,终究是他得了那个位,想他死的人,太多了。”
施嬷嬷知晓一切事情,聊起来也没那么多藏掖,语气带了几分轻视。
“都说勤王自幼聪慧,事事谋而后动,却不想这么些年,连个司怀晟都杀不了。也幸亏有西关这意外,不用您派人去。”
太妃嘴角含笑,却不似高兴,全是讽刺。
“这宫中,果然都是人吃人的。这个吃这个,那个又吃那个。”
……
-
宸佑殿。
山栀听说勤王被软禁,却不是户部鞠付这边的事,而是宿州。
又一次感慨,果然计划赶不上变化。
山栀正絮絮叨叨最近发生的事。
“你说,这是有人安排的,还是真的凑了巧。还有啊,这赵家怎么还不参一本户部……”
突然,她话茬一停,颇有几分僵硬的看向司怀铮。
本来在书桌的司怀铮,雷达敏锐,问她怎么了。
山栀咕哝:“就是突然想起,快腊月了,发生了这个事,皇上应该暂时没心情管你的事了。”
按理不会拖,也不应该拖这么久,可谁让她家殿下不得宠呢。
多数人都是看帝王脸色行事的。
刚回来的时候,还有人为司怀铮说话呢。
比如就有人建议,那个破旧的,没有明言给谁住的,却有风声说是司怀铮的王府,某个地方可改修缮为重建呢。
但这些话如同一阵微风,轻拂无痕,一溜儿就没了。
总有更重要的事,让皇上头疼。
于是一个有过战功的皇子回京,除了最初得到了一些赏赐物品,而后再次掩入深宫,没人搭理。
这样挺好,方便他们行动,搞些小动作。
山栀也已经不会为这些事难过。
就是一次又一次,默默的给这个皇帝减分罢了。
配不配当皇帝,她不敢说自己懂。但,实实在在的不配当个爹。
不过山栀提起这个,不是想要为司怀铮鸣不平。
而是有点别扭。
为前阵子的僵持,和无比丰富的内心戏而别扭。
白瞎了她懊恼了那么多天啊。
司怀铮依旧侧着头,“你就想说这些?”
山栀舌尖抵了抵牙根,“就是觉得有些事,确实不用提前瞎想太多。到时候且看你的生辰宴,多大阵仗就知道了。”
司怀铮心想,还有没有生辰宴,也是另说。
不过毕竟是猜测,就先不跟山栀说了。
他表现得有些慌张,眼里有些急切,问她:
“你答应过我的,陪着我。”
山栀有些脸热,“陪!陪陪……”
-
事情如司怀铮所料,赵家不会让勤王有翻身的机会。
拿到确凿罪证后,立即安排最后一击。
朝堂之上,御史参户部侍郎鞠付罔顾法度,联合多地官员,虚报费用实行贪墨。
有人证户部主事一人,以及下所检校一人,还有部分账册明细。
原本凭空出现的线索,加武力强压而来的证据,在奏陈帝王时,都变成了相关人员趁勤王势弱而良心发现揭发的。
这两位人证,知道的事情也非全貌。
可有脑子的人,立即就能想清楚其中关窍。
抽丝剥茧,细细核验账册,追踪每笔银钱的去处,审问相关人员,便能知晓真相。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成叙才刚从宿州泗州带了瘟疫案相关人等回来,还没完全审清定罪,又出户部大案,直指一朝户部。
嘉和帝于朝堂哆嗦失态,导致群臣大骇。
他强压着心神不适,当场下令把鞠付关进诏狱,并让成叙派人去鞠府搜查。
前面瘟疫案,会审的几部官员忙成了狗,如今再添一桩,都知道,这年不会好过了。
他们不好过,有人却很高兴。
宫外的赵府恨不能搭戏台庆祝。
宫内的皇后和太后,也是终于露出了笑脸。
慈宁宫里,皇后不顾礼仪,全是兴奋之态。
“只要皇上往下查,就能知道,这一桩桩一件件,牵涉南边半数官员。这些人早已经私下连成一片,可动荡国本。
这些人皇上会罚会调会拆。
但拿着国库去培养自己势力的司怀瑾,皇上一定不会放过!
姨母,往大了说,这堪比谋逆。
说不定,司怀瑾会死对不对!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他以前那么多次耍阴招,他该死!”
太后并没有比皇后聪明太多。
只是她毕竟多活了那么些年,听过的见过的事情,也更多。
开心过后,却有些后怕。
从十来岁南下江南就开始布局,这是怎样的远见和耐心。
背后的谋臣是谁,是陈文翼吗?
可做事的,却是户部的人。
陈文翼摘得干净吗?
这么多年,数不清的名目,一笔笔下拨的银两进了私人荷包�6�8。
这些地方官,得了钱,又有上头的命令,自然不会过分盘剥百姓,加重赋税。
没有民怨,他们的官绩就漂亮。
百姓满意,地方官满意,户部满意。
只有国库日渐吃紧,钱都用作了为司怀瑾养官。
哪怕每次不多,这么多年,也已经水滴成海。
太后呢喃,“他是怎么做到的。”
皇后脸上依旧的畅快,仇人即将落败的畅快,事如所愿的畅快。
“有钱什么事做不成,他胆大包天,自掘坟墓,如今被发现了,皇上一定不会放过他。”
太后的心跳并没有平缓下来。
她有太多疑惑。
赵家人外出宴饮,隔壁厢房偶然听来的消息,虽然为真。但真的是偶然吗?
那一个突破口。
从天而降的突破口。
牵扯出了一个谁也不放在眼里的小官,带出了此等惊天大案。
若非如此,谁会注意一个,小小的九品文书校对官。
太后想了这么多久。
终于还是决定多怀疑几个人。
“从瘟疫案开始,司怀瑾就没了机会。如今我们的发现的这事,他罪加一等。
宿州知州,宋初,柔嫔的父亲,他先给了司怀瑾一刀,让大家对这位勤王的信心有些动摇,才有了那些酒后失言,被赵家听去。
按理,我们要推四皇子上位,宿州出力,柔嫔出力,都是再正常不过。
可我总觉得,心不安。”
太后想起多年前的旧事,眸中狠厉加重。
她用力抓着皇后的手臂。
是叮嘱,也是要求。
“待事了,杀了宋初!杀了宋安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