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百里急递入京,又怎么瞒得了有心人。
急递一到,早朝气氛骤变。
阁臣被叫去勤政殿议事。
成指挥使急急入宫。
御前太监又前往勤王府宣人……
种种迹象,很难不让人猜测。
若是好事,皇上又怎么会是那样的脸色。
这皇宫,这皇城,这天下,嘉和帝想要无数双眼睛帮他看着:谁有异心,谁堪重用。
可,谈何容易。
倒是那些不起眼的人,盯着嘉和帝跟曹吉的一举一动,还更方便些。
今晨,就有那不怕死的,又万幸没被发现的人,找到个合适的机会靠近了帝王寝殿。
只言片语,足矣。
消息不起眼的,传到了淑妃那儿。
淑妃又着人装了她亲手做的点心,送勤王府。
自打勤王妃又有身孕,她这做母妃的,关心一二再正常不过。这段时间,隔三岔五的往宫外送东西,大家也都见怪不怪了。
只是,今天去送点心的马车,跑得更快一些。
车内,淑妃的心腹宫女琉璃,在这寒天里生了一手心的汗。
她无数次催促车夫快些,就怕赶不及告诉勤王,让他有所准备。
勤王府前,宣勤王入宫的人还没来。
琉璃在车厢内,稳了稳心神,才如往常般进了王府。
带路的人带着她一路往内院走,却在一个岔路口,拐了个弯,往勤王书房走去。
琉璃带出来的消息不多,是因为嘉和帝跟曹吉,本来就没有说太多的话。
但是那几个关键词,确实足够了。
勤王一听,变了色。
“宿州急递,父皇可是召了阁臣议事,有没有陈尚书。”
琉璃语速又急又快:“有。但,陈大人是已经走了一半道儿,才被内侍拦下的。当时其他大人已经去了勤政殿。”
琉璃说完,等着,等着看勤王有没有话让她带回去。
勤王心想,那就是父皇一开始怀疑了陈文翼,后来又选择相信吗?还是其他原因。
泗州,宿州……如果于他不利,那就是瘟疫的事情暴露了。
不管是祥瑞还是瘟疫,为了确保不出意外,总要先试试。
这疫情便找了一些流民乞丐,试了试。
他没有直接下令,这事要用银钱铺路,中间还有鞠付,鞠付下面还有很多人。
如此一环又一环。怎么就能精准的提到他?
除非,多年前的布局暴露了?
不会,如果那件事暴露了,不止是他,还有那么多人,都逃不掉。
那些事,绝对不会有人泄露。
那件事,宿州不知道。
作为后来调任的宿州知州,他怎么可能信任。
还没到彼此真正信任的时候。
可宿州怎么发现的。
物证和口供容易得来,可人证是谁。
人证,才是关键。
宿州!
好一个宿州。
这么些年装识相,装老实,把他跟陈文翼,骗得够狠!
现在,没法去找鞠付商议,希望鞠付他,不要让他失望。
只要鞠付能顶住。
他就还没到最后一步。
他还有机会。
他不能逃。
他一逃,就只剩最后一条路了。
那条路,没人想走。也太难。
他的好父皇啊,其他事情做得好不好另说,切身安危,那是做得再好不过了。
所以,他才要找一个连太医院都验不出来的毒。
容不得勤王多想,管事进来低语,守在路口的人,看见了宫里的马车。
勤王知道,这是来叫他入宫了。
哪怕谋逆,也得审上一审。
让成叙去泗州拿人,不是一时半刻的事,宣他入宫,看来是要把他软禁在宫中了?
勤王进入密阁,拿出一份冷云烟。
交给琉璃。
“让母妃别担心,只要我手里还有名册,那些大人势必会保我。万一,万一事与愿违,父皇不惜死伤一片也要废了我。
不能给他太多的时间,一旦开启三堂会审,就晚了。
让母妃想办法,把这东西给父皇服下。”
琉璃手不受控制的抖,不管怎么样,弑君,她还是怕的。
勤王用力掐着琉璃的双肩,琉璃痛得哪还知道怕。
“听清楚了。这不是毒。只是会让父皇生病,就算是太医,也绝对验不出来。但也别让人发现了去。一日化一颗,不拘于是茶是汤。也不要多,多了会改变茶汤的味道。吃七次便可。”
琉璃痛得蹙眉,“王爷,奴婢明白了,定转告娘娘。”
勤王松了手,弯腰,双眼盯着琉璃:“告诉母妃,局势越乱,我越好脱身。”
琉璃还没点头。
宣勤王入宫的太监,到了。
-
勤政殿。
陈文翼跪在地上,腰都塌了下去。
原本还义愤填膺对策颇多的一些同僚,在嘉和帝跟陈文翼对峙中,收了声。
他们其实也没想到,皇上后来又把陈文翼给叫了来。
陈文翼管着礼部,按理,跟这事也扯不到一起去。
可偏偏,陈文翼的身份,太微妙了。
毕竟是勤王的岳丈。
他女儿勤王妃育有一女,如今肚子里还有一个。
要说勤王的事跟他没关系,谁会信。
可偏偏,宿州知州宋初,当时又是他极力举荐的。
如今,这极力举荐之人,一封六百里急奏,告发勤王草菅人命、存造伪恶逆之心。
泗州不想在自己的地方,试行瘟疫传播,而是在两地交界区域避人耳目的做这等伤天害理的事。
也幸亏是选址的问题,那些流民和乞丐的事,宿州也能管上一管。
这事看着清晰,其实也挺匪夷所思。
泗州的选址其实没毛病。
但奇就奇在,怎么就被宿州的人发现了。宋初还以极快的速度,控制了所有人。
如今这急奏,不仅附有口供一份。还说那些相关人等也都还好好的关押着。
完全不怕上面复审。
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
该去抓人提人,成叙会办。
人带回来了,该审就得审。只是这被审的人包不包括勤王,嘉和帝没说。
各部衙心里有数,姑且等着帝王令,成叙去抓人,也需要时间。
一旦想通,这些事定下来,其实花不了多长时间。
到最后,嘉和帝的重点就放在了陈文翼身上。
嘉和帝问他,怎么看?
陈文翼趴在地上,面如死灰。
“臣,相信宋初,也相信勤王。臣愿去了这身朝服,以罪员之身自囚于家,待真相大白之日。”
也许是他的暗示生效,至少这件事,勤王并没有让他沾手。
只要不带出其他的事情。
这次的火,他认为烧不到他身上。
烧不到陈家。
戏要演。
至于皇上信不信,不是他能决定的,也不是皇上自己能决定的。
在座的人精,自然都明白,现在说什么,都不到时候。
一切,得等成叙押着人回来后,再说。
嘉和帝话在心底绕了两圈,才出口:
“陈尚书多年劳苦,朕看在眼里,年将近,奏请在家休息一阵,也好。待这些事了,来年春闱诸事,还是离不开你啊。”
陈文翼保持跪姿,微微抬头。然后重新匍匐下去。
“谢皇上。”
至于二皇子。
进宫后,连嘉和帝的面都没见到,直接被软禁在了长晖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