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划赶不上变化。
连心镇往南再往西的路，并没有想象中好走。
舆图未尽之地，他们走了很多冤枉路，饶是功夫好也吃尽了风餐露宿深山野林的苦。
司怀铮心里有目标，这一次，是山栀毫无异议陪着他。
任他上山下海穿山越林。
她都陪着。
再次回到南坪村，已经是五个月后。
小半年没见，司怀铮又长高一截，丁仪忽略他变差的皮肤，忍不住打趣：“你吃得不错啊，这长势，真喜人。”
打趣变成马屁，正中司怀铮心窝子。
“嗯，是不错。”
彻底噎住丁仪。
于是，丁管家直接变了个话头，跟山栀说。
“之前底舱那些女人，现在没多少个了，不过都好好的，在船上干活。只有一个要回家，放她下了船。我怕船上的事情泄露，派人跟着，当天晚上她就被家人勒死了。
总共死了六个孩子，小小年纪下手太黑，人话已经听不懂，我做主，杀了喂鱼。
女人死了十几个，她们身上带了病，一心求死拦不住，本想为她们寻一处没人的地方葬。她们说想葬身鱼腹，尸骨尽消。我也遂了她们的愿。”
山栀听完，没说什么。
这个话题彻底揭过。
丁仪还提了一嘴，率福县的县丞，跟原来那帮海寇确实有勾结。
近年来偶有海寇登岸，但海寇也不止一派。官府要防，所以宁愿以百姓为血肉，养着能跟自己打配合的海寇。
人自然是已经被暗杀了，后续继任的人，是不是干实事的，再说。
随后，才开始了他们要谈的重点内容。
司怀铮展开他亲手画的舆图，告诉丁仪，荒无人烟的南地，哪里可以暂居，屯兵练兵。
丁仪也将自己一笔一画编写好的名册交给了司怀铮，他们截获了另外一艘海寇的船，人杀了一半，剩下的一半暂时判定可用。
能做成这些，单靠丁仪自己一个人是不行的，就算加上南坪村的人，也还是吃力。丁仪叫来了一些自己所谓的徒弟……
现在船上的人，已经近两百人。
……
十天后，鲤洲城近海海域。
两帮海寇发生了激烈的打斗，岸上还能看见海面上的火光。细细一听，海风似乎还带来了厮杀声。
没人敢睡，这么近的地方打斗，如果杀上岸来怎么办。
有人连夜出逃。
有人躲进了地窖……
县衙兵马全部出动，知县井鸿昌亲自压阵，脸色严肃。
之前都是渝州一带才听闻有海寇，怎么如今到了这边，还打得这么近。
第无数次拿起窥筒，更小的那艘船，终于在下沉。看来胜负已定。
井鸿昌不敢松懈，直到看到另外一艘大船越来越远，才确定，海寇不会打上来。
把窥筒交给边上的人，捶捶自己的后腰，他总算舒了一口气。
“大人……有小船往岸上来！”
井鸿昌皱眉，又拿过窥筒。
确实有人……
小船慢悠悠划向岸边时，他带着人下了卫墙，全副武装朝着海边走。
小船划得吃力，晃晃悠悠，总算越来越近。
看这样子，岸上的人防备之心又松了几分。
等切实看清船上只有两个人，其中一个畏畏缩缩的丫头，另外一个更是毛都没长齐的小子，大家满是疑惑。
司怀铮山栀拖着“疲惫”的身子往官兵这边走。
贴身卫兵稳妥起见，拔剑喝止：“站住，你们什么人！”
山栀“吓”得屈膝，差点跪下去。
司怀铮面色平静往前走，眼里没有士兵和刀剑，只直视着井鸿昌。
井鸿昌看他这气度，不像是海寇。
让卫兵收了武器。
“我乃白鱼县知县井鸿昌，若你们有冤屈可一一道来，本官自当为你们做主。若是海寇假扮百姓而来，县衙大狱的刑具也是有得招待！”
司怀铮停在十步之外，没有行礼，只是说：“原来是井大人，借一步说话。”
井鸿昌看他虽身形狼狈，却可见人上之姿。挥手叫停底下人的发作，只身往前走了几步。
司怀铮的声音，比这正月的海风更冷，“井大人，在怕什么。”
井鸿昌看了一眼冷得瑟瑟发抖的山栀，再看一眼这个硬撑着的少年，百思不得其解，但终究还是再往前走了几步。
司怀铮伸手，摊开掌心，上面躺着一枚白色玉佩。
井鸿昌拿过去，但夜色太浓，火把在他身后，他看不真切。
司怀铮一改刚才的冷酷，低声开口。
“可看清了上面的司字？还请井大人派人护送本殿回去。”
井鸿昌陡然睁大眼睛，侧身让火把照亮玉佩，一眼惊心。
想起那些暗中查探的人马，消失的三皇子。
以及面前之人的样貌、气度，这还能有假？
他小心翼翼把玉佩还给司怀铮，准备跪下。
司怀铮及时虚扶一手，“还请保密。”
井鸿昌又是一身冷汗。
对，要保密。
指不定还有谁在追杀三皇子。
-
皇子命令亲自护送，知县不敢不从。
井鸿昌是个做实事的，下边的人也算忠心可靠，即使要走，也把所有的事情安排得妥妥当当，才走。
他留了给上官的密函，能彻底瞒过上面的人，就瞒着。
万一瞒不过，就让县丞把密函交上去，就说他得了皇子密令，须进京一趟，
这也不算作假，事实就是如此。
越往北，越难走，出行没几天，就遇上了雨雪天。
这一路，一直走了半个多月。
进入京阳，已过惊蛰。
司怀铮带着井鸿昌直奔宫门。
井鸿昌心快跳到了嗓子眼。
他是明白三殿下这番操作的，谁也不敢信，当然是直接回宫稳妥。
他送人回来的，皇上肯定要过问。
想想自己一个七品小官，居然要面圣，不说腿打摆子，但说不紧张，也是假的。
果然皇子就是皇子，这一路来的谨慎和冷静，不是皇家，谁家又能养出这般十来岁有这等气度的孩子。
司怀铮没直接带着井鸿昌往里走，而是让人传了口信，等召见。
是御前大太监曹吉亲自来的。
一看司怀铮，眼都瞪圆了，不是装的，他是真没想到，还能见到活着的三殿下啊。
“老奴参见三殿下。”
司怀铮眼睛红红，一副终于回来了见到熟人的激动，对这个太监也是有几分气。
“曹公公，这位是白鱼县的井知县，就是他一路护送我回来的。别让父皇久等了。”
“对，皇上可算把三殿下盼回来了。”
“三殿下，请。”
“井大人，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