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闻舒是接到老刘的电话后才知道季儒卿回来的,他从老刘那里得知了事情的大概,一边赶路一边祈祷季儒卿别做傻事。
他推开KTV的包厢,闻见了酒和烟都掩盖不住的血腥味,壮汉倒在茶几上,头上是玻璃碎片,身上插着啤酒瓶奄奄一息。
完蛋了,最坏的结果还是上演了,人不会死了吧?唐闻舒忍着恶心查看他的情况,还好,还活着。
他分开季儒卿和王语涵,要命,这个女生没有金钟罩铁布衫可经受不住季儒卿的怒火。
“冷静点阿卿,消消气。”唐闻舒轻拍着她的背。
“我没事。”季儒卿不意外他会过来,肯定是老刘给她家长打电话了。
他扫了王语涵一眼,低头查看季儒卿的情况:“没事吧?有没有伤到哪里?”
“我没事。”季儒卿反复强调,她真的没事,不过接下来有人会出事。
“有本事你弄死我!”王语涵不知道从哪来的勇气,挺起腰板和季儒卿抗争,“我告诉你季儒卿,我对你一次次的容忍已经够了!对我视而不见也就算了,现在居然为了姚相理敢和我撕破脸!”
不要命了她啊?居然往枪口上撞,唐闻舒在思考待会季儒卿是会出拳还是出脚,他该怎么拦?算了,还是不拦了,自作孽不可活。
然而都没有,季儒卿很平淡:“我对你也很容忍了,不然早在你第一次对我同桌下手的时候我就会把你手折断。”
“回家吧。”她第二句话是对唐闻舒说的。
就这样解决了?唐闻舒想象中的局面没有出现:“哦……好。”
他能感觉到季儒卿在忍,但是要忍到什么时候呢。
回去的路上两人相顾无言,季儒卿只是撑着脑袋对着车窗外面发呆,她的思绪飘向上空,和飞鸟一同遨游天际。
尚城的雨停了,天色依旧雾蒙蒙,看不见一丝光亮,她的心里也添上了一层阴翳。
“换个方向,我等会再回家。”季儒卿突然改变了主意。
车子往城中村驶去,坑坑洼洼的路面积着黄泥巴水,路过时水花飞溅。
季儒卿还没等他停稳后跳下车,朝面前的老旧小区跑去。
她轻车熟路敲响了姚相理的家门,换来的是姚妈妈的冷脸:“你来做什么?”
“我想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没了。”
“我想见……”
“她都已经走了,还有必要纠缠不放吗?”姚妈妈关上门,“不要打扰她了,你们或许从一开始就不该当朋友。”
“我很感谢你的付出,但这样的结果,我不想看见。”
季儒卿被关在门外,举起的手又放下,其实她想说有没有日记本的消息,能不能给她。
看来写在日记本私藏的秘密变得人尽皆知,季儒卿有些介怀,凭什么他们都知道了,她却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季儒卿一步三回头走着,期待着姚妈妈会不会回心转意,把姚相理的消息告诉她。
然而并没有,她甚至连姚相理在哪家医院,葬在哪里都不知道。
“回家吧。”唐闻舒看着她失魂落魄的模样,整个人处在崩溃边缘。
“我不想待在这里了,我想离开。”季儒卿从小长大的地方变得令她陌生,她在这里感受不到生活气息。
“想去哪?”
“去哪都行。”
“好,我们回去商量。”
在家里等待季儒卿的是远道而来的不速之,他们自称是季家的人,要把季儒卿带回去。
他们说的话也很难听,带回去对她进行审判。
谁审判谁还不一定呢,唐闻舒拒绝了他们无理的要求,这是为了他们好。
“外姓人没有插手季家事务的权利。”男人不由分说要把季儒卿带走。
“去哪?”季儒卿问道。
“回季家古宅。”
“去干什么?”
“到了你就知道。”
“我不去。”
男人搬出背后的人:“这是家主的命令。”
什么东西?季儒卿不认识:“和我有什么关系。”
“大胆,竟敢对家主不敬。”
“我骂他了吗?”
季儒卿只觉得季家的人都很莫名其妙,而且爱自说自话,拽得二五八万的模样,当然她除外。
“你必须去。”男人开始罗列她的罪责,“在校期间打人,参加竞赛与人发生争执,现如今又在KTV恶意伤人。”
他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那群人和他告状了?季儒卿很痛快承认这些事实:“所以呢?你要给我颁奖吗?”
“简直冥顽不灵。”男人气的胸脯一鼓一鼓,像池塘里的蛤蟆。
李伯好歹跟在季鸿恩身边多年,季家的规矩他多多少少懂点:“少主,还是去吧,闹下去季老先生难堪。”
他能有什么难堪的?天天待在国外两耳不闻窗外事,季儒卿自从上了高中就是半散养状态。
“无所谓,反正我没做错,爱怎么说怎么说。”只是苦了季儒卿,这两天啥也没干光两头跑了。
男人只带走了季儒卿,按照他的说法,只有季儒卿有资格进古宅。
吴阿姨刚做好午饭,发现人又不见了:“怎么回事啊?饭也不吃吗?”
唐闻舒看着窗外山雨欲来的天色:“希望不要有麻烦。”
季儒卿和他颠簸了一路,从飞机上下来后有人来接他们,随后往衔远山的方向疾驰。
她坐在车上无动于衷,路过昌大时她眼睛亮了亮,只是一瞬,她看见了校门口的四个大字。
随后她眸光又黯淡下来,整个人窝成一团。
前面的男人还在提醒她见到家主后的注意事项,苍蝇似的嗡嗡作响,吵的她心烦意乱。
“闭嘴。”季儒卿不耐烦打断他。
“你!朽木不可雕也。”男人自从见到她之后快被气出结节。
山腰是离亭书院,再往上到了季家古宅,季儒卿极不情愿被推搡着往前走。
“别碰我。”这人好没礼貌,季儒卿最讨厌陌生人碰她。
“走快点,全都在等你一个人。”男人恨不得扛起季儒卿跑过去。
“我又没让他们等我。”季儒卿皱眉,怎么,还要开家庭会议批斗她一个人啊?
男人逐渐习惯她的出言不逊,他安慰自己别生气别生气,气坏身子无人替。
季儒卿是被押过来的,面对正厅中的五个人,她感受到异样的气氛。
中间的人看上去很年轻,和唐闻舒差不多的年纪,却坐在主座,此时端着一杯茶细细品尝。
季儒卿打量他们的同时,他们也在打量季儒卿,时不时交头接耳几句。
“老季头的孙女?”
“是吧,看上去挺像的,和她妈妈也像。”
“话说到底发生了啥大事把我们叫过来?”
“不知道,华西主家说你们来了我就来了。”
“他说家主召集的。”
“结束之后去喝一杯啊,人难得这么齐。”
“都行,正好去打麻将呗,不叫华西主家,这人输不起。”
吵死了,季儒卿无心听他们的闲言碎语,心里只想着怎么样才能离开这里。
男人按住她的肩膀:“没规矩,见了家主要跪下。”
跪他个头,季儒卿膝下有黄金,怎么可能轻易说跪就跪:“我不跪。”
她的话掷地有声,打断了他们的聊天,几个人顿时安静下来,等季离亭开口。
“初来乍到不懂没关系,以后记得跪就行。”季离亭不紧不慢放下杯子。
“我现在不跪以后也不会跪。”季儒卿直言不讳。一屋子封建残余开什么玩笑,当初辛亥革命爆发怎么没把这人拉出去枪毙。
“你!”男人再次被她的言论震惊到,想要强迫她跪下道歉,“给家主道歉。”
季儒卿的铁骨铮铮岂是能被他折断的,她肚子里憋着一股无名火无处释放,而这群人还等着看她的热闹,想到这季儒卿猛地拍开他的手。
“我跟你来不是在这里上演给别人下跪的戏码,有事说事。”
反了天了,男人也不知道季儒卿这么倔啊,早知道不接这活了,都怪季鸿恩,说什么多帮着照顾季儒卿一点。
注意事项他好心好意和季儒卿说了,反而被她一顿凶。现在提醒她要遵守礼仪,季儒卿不但不遵守打响反封建第一枪。
他管不了,爱咋地咋地吧。
季离亭发现几个人都看着他,等待他给出态度,他能给什么态度?把季儒卿拉出去家法伺候以证威风吗,那多不好,毕竟人家第一次来就被打一顿说不过去。
“呃……叫你来也不是什么别的事。”又不是季离亭叫来的,谁叫来的谁管,“华西主家说说吧。”
那他可太有话说了,华西主家等这天等太久了,抓不到季鸿恩的辫子就拿季儒卿出气。
“各位都看见了,这就是季鸿恩教出来的,目无尊长没大没小骄横跋扈以下犯上……”还有很多他就不一一赘述了,“她甚至仗着自己的身份地位在外面行凶作恶,把人打的半死不活。”
原来她是这种人吗?男人更后悔接下这个活了,他还想着季鸿恩彬彬有礼教出的小孩不会差,怎么看起来更像个混世大魔王。
季鸿恩说必要时候帮她说话,他能说什么?话全让季儒卿一个人说了,人也让她得罪完了。
华西主家把照片打印了几份传阅:“看看,至今还躺在床上插管子吃流食度日。”
“还有这个后脑勺磕到了,导致颅骨骨折。”
“还有这个身上都是玻璃瓶碎片,手筋都被挑断了。”
“还有她小时候在离亭书院打架的事大家都知道。”
很好,战绩可查,季儒卿不以为耻,说明这是她历练的证明,从无败绩。
华西主家指着她的鼻尖:“事到如今还不知错吗?”
“我没错。”
“孽障。”
“老鸡贼。”
“你说什么?”
华南主家轻笑了一声,又立即恢复原状。
“家主,多说无益,直接上家法吧。”华西主家向季离亭申请,“这竖子顽固不化。”
季离亭开始踢皮球:“再怎么说她也是华中家的人,要教训也得让季鸿恩定夺吧?”
“她这副样子很明显就是季鸿恩不管不顾造成的,他不教有的是人教。”华西主家今天就要她脱层皮,“来人,把她拉出去跪在外面,若敢反抗杖责五十。”
他都已经决定了还问那么多干什么,季离亭继续喝他的茶,作壁上观,美美当个吉祥物好了。
男人慌了神,小声对她道:“你道个歉服个软什么事都没有,何必呢。”
季儒卿用惊天动地的大嗓门抗议:“我没错我凭什么要道歉?”她算是看出来了,华西主家也不是来主持公道的,纯粹是来找茬的。
从门外进来两个人,男人拦住他们:“她再怎么样也是华中家的人,你们无权动她。”
带不动啊带不动,季儒卿全身上下都是硬的,誓死反抗到底。
“无权?家主在这,不需要过问季鸿恩。”华西主家越俎代庖,替季离亭做决定。
“我也再说最后一次,我没错。”季儒卿踹翻了面前的黄花梨木桌,上面的茶杯摇摇晃晃随着桌子一同倒塌。
季离亭的心在滴血,那大明成化年制的皇家特供御窑就这样碎了……碎了……他的心也碎了,现在不管季儒卿错没错,她摔了杯子就是错。
除华西主家之外的人你看我我看你,还能一起去打麻将吗,看上去一时半会走不了了。
完蛋了,男人救不了她。
“给我把她拿下!”华西主家指着季儒卿,却往季离亭身后退。
“年轻人嘛,难免气性大。”华北主家站起来打圆场,“这其中说不定有难言之隐呢?”
“什么难言之隐,她有尊重我们这些长辈吗?”华西主家躲在季离亭身后大放厥词的模样可笑。
“长辈?我喊你这老不死的长辈都嫌脏了我的嘴。”季儒卿举着照片一张一张甩在他脸上,“这个,往我鞋子里放玻璃渣后和我约架,我当时脚上的伤口把有一节手指那么长,都能把他打趴下,这不是废物是什么?”
“这个,他自己先挑事的,我不是故意推的,他先扯我头发而且对我进行人身攻击。”
“这个,他用砖块砸断了我朋友的半只手,间接性害我朋友跳楼自杀……你哪里在乎真相,你根本就是在这里主持你自以为是的正义,彰显你所谓的高尚!!”
季儒卿说到最后沉不住气,将所有照片摔在华西主家脸上。她忍了好久,自己也不知道该忍到什么时候,只知道现在忍不了。
再让他们共处一室,说不定季儒卿会把华西主家的头拧下来,这小孩情绪已经失控了。
“好了好了,这样吧,你去祠堂罚跪思过。”季离亭选择两全其美的办法,“华西主家既然喜欢主持公道,就去把这些事完完整整调查一遍,然后慰问下受害者。”
“不行。”华西主家明显对这个判决不服气,“不能就这么算了。”
“你还有更好的办法吗?”季离亭冷着脸,小孩不懂事大人跟着凑什么热闹,“还是说你能和华中家抗衡?”
“你猜他为什么不出面,你以为是不作为吗?他的立场很明确了,让她大闹天宫,大不了背个管教无方的名声,好过在这里替季儒卿道歉,碍着她发泄。”
季儒卿把他们的话听得一清二楚,她要是孙悟空,早就拿着金箍棒把这破地方砸个稀巴烂了,懒得和他们废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