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后,修长白皙的手从天坑中伸出,抓住了天坑的边缘,墨绿色的苔藓碎将白皙的肌肤衬得煞白。
谢锦从中冒了出来,双手搭在坑边。
隐隐作痛的右脚,让她有些用不上力,她只能咬着牙借助双手和膝盖往上蹭。
“谢锦?”
昏暗犹如末劫的雨日,男人的声音透过翠绿的树叶传来,如妖又似鬼魅。
谢锦打了一个激灵,艰难抬头寻声望去。
沾满雨水的睫羽似千斤重,谢锦看见了熟悉的人影,喃喃道:“怎得是他?”
那人看清了谢锦的脸后,连忙奔了过来。
“拂林——”
容惟许叫着谢锦的字,往日不染尘埃的白衣粘上污泥,他跪坐下抓住了谢锦的手肘想要将人拉起来。
谢锦也借着容惟许的力气想往上爬。
突然,她浑身一僵,后背的汗毛根根竖起,瞳孔猛然紧缩,眼神死死盯着容惟许的背后。
容惟许始终乃深闺弱男子,以他一人之力根本无法将谢锦从坑中拉出。
见谢锦突然泄力,他忍不住催促道:“拂林,你快些抓住我的手往上爬。”
“我一人怕是不能——”
容惟许话还没说完,就被谢锦揽着脖子一起掉回了坑中。
两人从坑边滚下,浑身都沾染了泥土,容惟许能明显知晓谢锦方才是故意为之。
他不解地开口:“谢锦,你唔——”
谢锦用了捂住他的嘴,伸出一只手指放在自己唇上,示意容惟许不要说话。
她的眼神肃然,眸光似箭般看向上面。
坚硬地像钢针一样的层层狼毛在坑边若隐若现,雨声掩盖住了野兽的低吼,若不是谢锦偶然瞥见,他们二人此刻怕是已经成了狼群的腹中食了。
谢锦抱着容惟许紧紧贴着冰凉滑腻的“土墙”。
这个角度,狼群不会看见,而大雨也冲淡了他们身上的气息。
纵使隐约闻见了他们身上的气味,谢锦也不觉得狼群们会冒险跳下来。
毕竟,它们是一种聪明又不擅攀爬的动物,聪明的动物是不会因为一个可能性而冒险。
果然,在徘徊许久也未见他们后,狼群慢慢散去。
容惟许虽不知谢锦为何如此做,但是对方这样紧张,他也多半猜到了他的后面定是有危险。
不久后,谢锦松开了手。
冰凉的触觉似乎还残留在容惟许的唇瓣之上。
谢锦站起身来低声道:“没事了。”
“是有什么东西吗?”容惟许往头顶看去。
谢锦点头:“是狼。”
“怕是还未走远,我们先在这里待着,不要出去。”
说完谢锦便不再开口,只是摸着湿漉漉的“土墙”,一瘸一拐地往贴着墙走。
渐渐地她摸到一藤蔓繁盛处,伸手往里一摸。
空荡荡的。
谢锦连忙将藤蔓扒拉开,里面果真有一方天地。
在容惟许来之前她便隐约瞧见了这处,但她想赶紧回去,就没有查看。
但现在,还不知狼群是否走远,他们只能待在这里,能不淋雨自然是好的。
而此时,容惟许也走了过来扶着谢锦。
“这里可避雨?”
谢锦点头:“我们先进去吧。”
里面的空间不算大,两人进入后只能蜷缩着身子挤在一起,风大一点时还是能将雨点吹到他们的衣摆上。
但好歹比在大雨下硬生生淋着要好。
谢锦进来后,就一直看着外面,即使他们亲密无间地挨着,也没有丝毫攀谈的欲望。
容惟许看着谢锦的侧脸。
苍白又疏离,往日璨若星河的双眸被地上腾升的水汽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雾。
大雨,饿狼,深坑。
这样熟悉的场景不免让他陷入了回忆。
他们之间似乎还经历过类似的事情,那是在他知道自己的未婚妻归来的一年后。
年纪尚小的谢锦被六皇子诓骗而致失踪,陛下命令除却男眷孩童外的所有人都去寻找。
他虽然不用,但念及对方好歹是自己的未婚妻,便也去了。
在许多大女人都未能找到谢锦时,是迷路的他找了谢锦。
从那儿以后,谢锦便时时出现在他的后面,像一只叽叽喳喳的鸟儿一样,虽然吵但是不却烦人。
只是后来……
容惟许垂下眼眸,不去想那些。
虽然现在两人都褪去华丽衣装,狼狈不堪地挤在这方寸一隅,但是他的心却轻松了起来。
谢锦没事真好。
当他听见谢锦去做细作,甚至在已经暴露的情况下,还不知不觉地往那吃人窟中走去时,只觉顿时方寸大乱。
一心想去寻谢锦。
他顾不上自己不会武,也顾不上去了后自己会遭遇什么,他当时只知道。
谢锦,危在旦夕。
他闯入这羌州人避之不及的鬼哭岭中,又因山中不便纵马,便弃马而行。
一步又一步走在这危险的地方。
好在,他找到了谢锦。
只是,他不明白总是怕苦怕累的谢锦,为何这次会如此上心,甚至亲自潜入风云寨。
他看着谢锦侧脸,嗓音有些干涩。
“谢锦,你不该如此,只身一人隐伏于此太危险了。”
说完,他又后了悔,怎么又训人。
容惟许缓和了声音说道:“但幸好你没事。”
谢锦终于回头看了他一眼,但却没有理容惟许那句生涩的关心,只问道:“你为什么会来此?”
“……”
容惟许沉默了一会儿后,将暮水与云山两人的话转述给了谢锦。
谢锦皱起眉头,暮水是从何得知自己身份已经暴露?
而且,攻山?
念及夜枭放了她一次,谢锦更想先与人谈谈招安的事,看来她得早些回去。
谢锦这边思考着攻山的事,那边容惟许又来了口。
“你还记得吗?”
“六年前,我们也被大雨和狼群堵进了这么一个地方,只是那时的容身之处可大多了。”
说到这里,容惟许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
谢锦当然记得,声音平淡地开口:“嗯,你当时还救了我一次。”
“如今,算是扯平了。”
谢锦说的是刚刚将他从狼口中救下那件事。
“扯,平?”
容惟许的笑容僵硬:“我们之间还能分得这么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