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觉间,苟驹已经将我送到了小二楼前边儿,他驻足没有往里走。
我再和苟驹对视了几秒,他又咧嘴和我笑笑,显得人畜无害。
没吭声,推门进了屋内。
听到脚步声逐渐远离,从窗户那里往外看,苟驹是走远了。
差不离,我懂苟驹是个什么人了。
关于捞尸人的规矩他的确不守,是因为他现在干的事儿,是属于捞尸队的。
他并非是什么恶徒,相关于拿人钱财与人消灾的道理,他很明白,更明白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卢家是一定得捞尸的,这钱,给别人赚是赚,给他赚,一样是赚?
瞿九娘让我到苟驹身边,不只是这栋楼,不只是我能在这里接触到诸多和水有关的风水,更重要的是,她是要让我见识到人性?
关于这一行的人性?
我走到厅里,这里有一张格外老式的木质沙发,先摸出来了布人。
布人脖子拴着根细细鱼线,还穿着一枚尖锐的獠牙,取下来鱼线吊坠,将其放在茶几桌面。
白姝灵出现了,垂手站在我身旁,她视线却扫过门窗位置,闪过一抹后怕。
“我睡觉的时候,它进来的吗,是不是水尸鬼?”我视线从那鱼线吊坠挪至白姝灵身上。
应该是这玩意儿拘束了白姝灵,否则平房距离这里那么近,白姝灵肯定能出来。
“是……也不像,很怪。”白姝灵有几分战战兢兢,很明显,她是被吓到了。
我心里突突一跳。
“可它好像没有其它恶意,只是,它想把我拿过去……”白姝灵抿了抿嘴唇。
“白天我不会睡觉了,夜里头如果我睡了,你警醒一点,发现那东西过来,就把我喊醒。”我回答。
“好。”白姝灵重重点头。
“有两个鬼都来敲过我房门。”我再道。
“一个是昨晚水里的女尸,另一个,是她爷爷。”白姝灵喃喃。
我愣了一下。
白姝灵莞尔一笑,轻声说:“昨晚瞧见女鬼趴在肩膀上,我就知道,她是要寻仇索命的,相公你点了她的位置,她不想被带走,肯定会找你警告,她既然被带回去了,那先索命,再来警告你不要插手,那就是顺理成章。”
“那老爷子来找你,大抵是想要解决这件事儿。”
白姝灵不亏是老鳏夫的女儿,敏锐极了。
“我在呢,相公你放心。”她又认认真真说。
我嗯了一声,不多言了,从皮馄饨中取出来了葬经百解。
白天和先前,都是有惊无险,现在一切差不多理顺,我全心全意的投入了葬经百解的学习中。
应允了白姝灵白天不睡觉,我到了后半夜的时候,就小憩一会儿,也算是养足精神。
次日清晨醒来,我翻了一会儿书,又听到外边儿闹哄哄的。
走出去看了一眼,是捞尸队的人正去开船,而苟驹的房间里鼾声如雷。
……
此后一连六天,苟驹除了偶尔来和我打个招呼,平时,我都很难和他打照面。
捞尸队的人一天忙忙碌碌,苟驹很闲。我隐约明白,捞尸队干正常活计,苟驹则是捞不寻常的尸体。
他得遇到解决不了的问题,才会需要先生帮忙,才会找上我。
这几天里,我对葬经百解的理解,比起先前有了天壤之别,整个人的眼神都深沉多了。
我感觉,照这样下去,我可能用不了多久,就可以将葬经百解完全学透,到时候再学了神相千壳,那就能回村找陈梁生算账?
可事情,总不会那么一帆风顺。
第七天时,我一阵心神不宁,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似的。
尤其是正午那会儿,房间里冷飕飕的,能听到滴答滴答的水声,只不过,去检查了各个水龙头,水管,那声音又消失不见。
又看了一整天的葬经百解,傍晚时,苟驹来敲门了。
我去打开屋门,苟驹笑呵呵的说:“陈先生,晚上一起吃顿便饭,过了今夜,咱就能去做下一桩买卖了。”
“成。”我点点头。
我也心想着,苟驹再不找我,我都得找他了。
无它,学了本事,总得用,就像是看了书,就得做题。
“欸?你东西怎么放门边,不拿进去?”苟驹扫了一眼门旁,奇怪的问。
“什么?”我略诧异,
顺着苟驹所指之处,我看向门外墙角,入目所视,是一个看起来很古朴的箱子,皮面还有锦布。
“我没买东西。”皱了皱眉,我回答。
“那奇了怪了,那是我手底下那几个人送来的?”苟驹刚喃喃自语,他脸色兀的一变。
猛地一脚,苟驹踹在了那木箱上。
沉闷的嘎吱声中,木箱咣当咣当滚下小二楼的两节水泥梯。
随后,木箱开了,曝露在阳光下的,是一只碧绿通透的玉蝉。
黄金有价玉无价,这玉蝉栩栩如生,一眼就价值不菲。
“活见鬼了,都等不及晚上了是吧。”苟驹脸色一阵阵难看。
“什么意思?”我问苟驹。
苟驹反而一怔,稍有不自然,说:“陈先生你没想到?今天是什么日子?”
今天是什么日子?
我怎么知道是什么日子?
苟驹这话,说的让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当然,我不好直接反问,就说:“老苟叔,你别卖关子了,我这几天,心思都用在别的地方。”
苟驹的年纪,称得上让我喊叔。
“呃……”他的表情一时间,反倒是有些古怪,像是受宠若惊。
“陈先生,您别介,喊我老苟就行,叫什么叔啊?”他挠挠头,正色多了,才说:“今儿是卢老爷子的头七,也对,您关心不到他那里去。哈哈。”
苟驹对我的身份,对我的能力,一直都没有质疑过。
正因此,我忽略了相对来说比较关键的事情,他都认为我是贵人多忘事。
随后苟驹才解释:“这几天,我手底下的人都瞧见了,卢老爷子不安宁啊,在您小二楼外边儿,转圈好几次了,可他没胆子再上前去敲门。”
“不过,他的怨气,是一天比一天重,我寻摸着,头七了,他还得来烦您,这不,咱们今晚上一起对付一顿,他要是敢过来,我大唾沫吐他脑门心。”
“至于这东西,要么是他昨晚上偷偷放这里的,要么是刚才,趁着午时大阴,给您放着,想您无意之间要是收了他的礼,那就得办事了。”
苟驹这一番解释,无形中又让我多了几分“常识”。
头七回魂是一个几乎脍炙人口的典故,这午时大阴却并非如此。
话里话外的意思是,正午能见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