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督主有何要事吩咐?”
周祁年右手握拳,放在鼻下,遮住嘴巴,轻咳了两声,像是疲累不堪,身体抱恙的样子。
暗卫给他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不够方霖那么机灵,不太明白督主要做什么。
“督主是身体不适吗?那我立刻命人搭上营帐,督主先休息一下。”
“不用,往前走三十里后再扎营。”
那名暗卫偷偷瞄了一眼周祁年,抠破脑袋也没想出来他想做什么。
周祁年清了清嗓子问道:“你跟我多久了?”
“禀督主,两年了。”
“家里可还有人?”
“有一位老母亲和刚八岁的弟弟。”
周祁年折断了笔,皱眉摆了摆手,“下去吧,吩咐大军,一刻钟后出发。”
“是!督主有吩咐再叫我。”暗卫恭恭敬敬行了一礼才离开。
看着暗卫消失的身影,周祁年忽然扯了扯嘴角,要是方霖在,指不定会笑话他。
都做了这么久心狠手辣的督主了,竟然还能这么有怜悯心。
周祁年自嘲一笑,骨子里的一些事情,终究是改不了,一听到那人家里有老母亲和弟弟的时候,他的杀心顿时全无。
大军整装出发后,周祁年将后续迎敌的阵型已经编排好了,这些年做皇帝在暗里的手时,也没有放下过兵书的研究。
当年宴家出事,父亲对他的教育也戛然而行,许是骨子里带的军人血统让他时时刻刻都不忘研读兵书。
现在也算是有一次机会实战演练,虽与他当初的计划有悖,但阴差阳错也能上阵杀敌。
这就够了,也算是不辜负了父亲对自己的期望。
虽然周祁年对皇室心怀怨恨,但从小接受的教育让他不能不管黎民百姓。
周祁年的眉头紧锁,自从大军出发后就再也没舒展过。
他知道自己手里背负着的,不只是当时宴家以及宴家背后的那些人命,还有无数将士们,都可能因为他不恰当的决定丧命。
身上的责任瞬间就重了起来,重得快要压得他喘不过气,加上因为弟弟的事情他已经有好些天没睡踏实了。
江妩那边跟方霖快马加鞭跑了附近好几个县城,可收效甚微。
勉勉强强只凑出来了一个小马车的药草。
这点药草,真正战场上厮杀起来完全不够用。
江妩焦急地望着方霖,“再找!”
“下个地方就是正在交战的临城了。”方霖语气很轻,却充满了无奈。
当初上路时,不是他本人清点药材,谁能想到朝廷办事,还有人缺斤少两呢。
若不是江妩仔细盘查了药材,也不可能发现少了那么多。
江妩一脸担忧地看着马车上装的那些药材,一咬牙对着方霖比划着:我们抄近道去临城,那里的主帅弃城逃跑,那药材铺的东西应该还在。
“胡闹!那里是我们能去的吗?我一个人还好说,带着你去,想有去无回吗?”
这是方霖第一次用这么严肃的语气跟江妩说话。
江妩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峻性,不再出声,只好按方霖说的做,尽快赶回去与大军汇合。
偏偏这个时候出了一点小意外。
方霖为了避嫌,让江妩坐马车,自己则骑马,如此一来速度比来的时候慢了许多。
江妩坐在马车外,心急如焚,偏偏没有任何办法。
就在方霖停下去取水的时候,江妩遇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石头!”
江妩大喊一声,正在悄无声息赶路的石头吓了一大跳。
见是江妩,他才松了口气,快步跑到了她的马车前。
“小柳医师你怎么会在这里?”
江妩掀开车帘,指了指马车里的药材。
石头心领神会,但他似乎没有打算解释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江妩见他孤身一人,大概猜到了几分,只问了句:“谁派,你来的?”
石头强装镇定,“我们十三营的重要任务便是刺探军情,自然是上面派我来的。”
这个上面用的很微妙,江妩知道刺探军情这种事情不可能一个人去,所以石头很可能是溜出来的。
石头怕江妩发现什么异样,连忙开口道:“我来不及了,先走一步,你慢慢走。”
江妩连忙跳下马车,抓住他的胳膊:“慢着!”
“还有什么事?”石头有些心虚地问道。
“带我,一起。”江妩生涩开口,她知道一旦开了这个口,就很难有回头路。
她在方霖面前就没有任何可信度了。
石头确实十分讶异,“你为什么要跟我走?你不是应该尽快回去准备么?一旦开打,伤员肯定很多。”
“药材,不够。”
石头脑海一转,自然想明白了,“你想去临城?”
江妩点了点头,现在只剩那里没有盘查了,据说临城是附近几个郡最大的城市,药材储备应该也是最多的。
她原以为给石头说实话,石头会二话不说答应。
没想到石头拒绝地跟方霖一样干脆:“不行!那里太危险了。”
江妩眼睛咕噜一转,石头连连退后了一步,“你,你想做什么?”
“不带我,就告发你。”
江妩这句话说得一点也不磕巴,让石头都愣了一瞬,反问道:“你不结巴了?”
“没时间了。”江妩催促着。
石头看江妩这有两匹马,骑马去肯定比走路快,一咬牙一跺脚豁出去了,“我们一起骑马去,跟你来的人呢?你要不要留个信?”
江妩本想留个信的,奈何没有纸笔,什么也留不了,只能作罢,等拿到了药材回来再解释吧。
于是石头把方霖那匹快马给骑走了,剩下一辆马车和拉着马车的那匹瘦弱的小马,孤零零地在夕阳下散着步。
这一路疾行比当初方霖带她出来的时候激烈多了,江妩差点吐了出来。
石头还颇为责怪地说:“若不是你非要跟着来,我也不会带你,连骑个马都这么受不了。”
偏偏江妩是不服输的性子,愣是没有再吭一声,日夜兼程一天半的时间,赶到了临城。
这里比起之前的哪几个小县城安静了太多,静得有些可怕,甚至有一股被洗劫一空的萧索感。
石头把马拴在了临城外的小树林里,生怕会引起动静,一路上都给江妩做噤声的手势。
江妩不禁腹诽:我做了十六年的哑巴,这点很熟的。
他们二人在临城里穿梭的时候,全然不知周祁年那边差点就发了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