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机挺实在，退回多给的钱，连连保证会准时来接，不收额外费用。
还没等我按门铃，门就从里面打开了。
正是韩夫人。
她笑盈盈地迎接我进门，眼中流露出的是久别重逢亲人般的喜悦，这种眼神我曾在云姨脸上见过。
我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速。
我将精心挑选的礼物递给韩夫人身旁的仆人，“韩夫人，打扰啦。周淮锦出差了，要是他在，一定也会陪我一起来探望您。”
她紧握住我的手，手有些微颤，“哪里的话，沈小姐肯光临寒舍，是我们莫大的荣幸。”
仆人送上水果茶，她递给我一杯，“还记得那小姑娘吗？”她注视着我，眼里满是对某人的喜爱，“就是上次跟你提起的，常来我家，和我家小胖一起玩的那姑娘，她最爱喝的就是这水果茶。”
我接过杯子，尝了一口，酸甜交织，还带着丝丝凉意。
“百香果、蜂蜜，还有一味是……”似曾相识，却一时说不出名堂。
而她正凝视着我，仿佛在期待我的回答。
“还有一味，不是薄荷，是……是鱼腥草，对吧？”
话音刚落，她愣住了，目光闪烁，欲言又止。
“夫人，茶要凉了。”一旁的仆人提醒道。
她回过神，略带羞涩地捋了捋前额的碎发，“瞧我这记性，总爱扯东扯西，趁热喝。夏天炎热，我们老家常用鱼腥草叶泡水，它的味道比薄荷淡一些，但功效相差无几……”
喝完茶，她拿出一本相册，“沈小姐，你看一看，以前跟我儿子玩得好的那小姑娘，和你长得有多像？”说着，她翻开相册，放在我眼前。
每一页，都是一个小女孩和一个圆滚滚小男孩嬉戏的照片。
那女孩的确与我有几分相似。
但翻完整本相册，我的记忆里却找不到丝毫线索与之对应。
直到……
最后一张，那小姑娘正抬手拭泪。
这是张侧面照，因此，我注意到她右耳后有个和我几乎一模一样的小黑痣。
这颗痣极小，颜色淡，位置隐秘，如果不是亲近之人，根本不会察觉。
绝不可能是巧合。
所以……
我顿时心慌意乱，深吸一口气，再深吸一口气，努力镇定自己。
一鼓作气喝光了杯中的水果茶。
二十一二岁的我，已经学会了在外人面前掌控情绪。
我握住韩夫人的手，装出好奇的模样，“韩夫人，能跟我讲讲这个小姑娘的故事吗？”
我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听完这个故事的。
离开韩家时，我整个人仿佛被抽空。
如果不是门口等候的出租车司机，我甚至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
我没有让他送我去医院取车，随便报了个地址，迷迷糊糊地回到玫园，宋阿姨正焦急地在门口张望，盼着我归来。
我全身无力，脑袋一片空白，宋阿姨帮我打开出租车门，我甚至忘了付车费，踉跄着往里走。
我的眼神没有焦点，周围的一切都变得虚幻。
隐约间，似乎听到宋阿姨说，“沈小姐，先生已经回来一个多小时了。小少爷一直在找你，一直哭……”
踏入大厅，我看见周淮锦抱着南南，试图安抚他，但无济于事。他一直在哭，不，是抽噎，因为他的嗓音已经嘶哑，发出的声音虚弱无力。
我感到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一切都变得麻木。
所以，当周淮锦抬头看我时，我没有任何反应，扶着栏杆，脚步蹒跚地上楼。
进了房间，我反锁房门，躲进浴室，打开水龙头，然后放声痛哭。
除了这样，我不知道如何宣泄此刻的情绪。
耳边回荡着韩夫人惋惜、自责的话语，“那小姑娘，也叫沈娆，是云城四大家族之首沈家的掌上明珠，多么聪明伶俐……我已经六七年没见到她了，不知道她是否还在这人世。
最后一次见她是七年前，她随沈先生去了杭城郊外的一个小镇度假，之后就再无音讯……命运弄人，当时我们全家移民海外，两年后回国，却发现沈家衰败，沈太太死在狱中，沈先生下落不明，就连那可爱的小姑娘也失踪了……
这些年，我四处托人打听，可这家人的消息就像是被刻意抹去，无论怎样查找都无果……你说，如果我们当时没有出国，沈家出事，那小姑娘至少还有个人可以求助……都怪我呀……如果不是我坚持要走……”
“咚咚……”敲门声穿透玻璃门，夹杂着水声传入我耳中。
我置之不理。
很快，敲门声变成了愤怒的拍门声。
我依然无动于衷。
不是我胆量变大，敢违抗周淮锦，而是我真的不知道如何以现在的状态面对他。
“咔嚓”一声，卧室的门从外面被打开。
我感受到了周淮锦那特有的冷冽气息，正逐渐逼近。
隔着玻璃门，我听到了周淮锦极力压抑的怒气，“开门，不要逼我动手。”
空气中每一寸都凝固了，在与他僵持的这一刻，我的脑海中闪过无数念头。
质问他，为何隐瞒我父母是因意外去世的真相。
问他，为何我母亲会在监狱中去世。
问他，为何我对自己的过去一无所知。
……
然而，我最终决定什么都不做。
迅速洗脸，整理好被自己揉乱的头发。
然后，我开了门。
微笑。
“你回来了？”
周淮锦离我只有几步之遥，他那鹰隼般的黑眸紧紧盯着我，冷漠严肃的表情没有因为我勉强的笑容而有所改变。
我知道他洞察一切，但我并不想让他知晓。
我走过去，挽住他的胳膊，“我们下去看看南南吧。”
“解释！”他反手抓住我的手臂。
我心头一颤，下意识以为他已知晓一切。
很快，我自我安慰，他没有，他没有。
“今天去医院复查，医生说我子宫受损严重，所以……以后……”我开始哽咽，因为这是医生亲口告知的，也是我悲伤的原因之一，“我还想给你生个女儿，我想让你儿女双全……”
“说实话！”他毫不留情，直接打断我。
“你想听什么实话？”他冷酷的眼神让我胆寒，不敢直视，目光转向别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