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头人很是意外，他下意识问出声，“你当真愿意以此为交易让我回去？”
他可是这群队伍的头，其他人对于上位者来说是可以抛弃的小兵。
不管怎么交易，那都是放虎归山完全不值得。
更别提沐姝这还要赠送恢复舌头的服务了。
沐姝仍然蹲着，看着他的眼神很平静，“这里是素竹，卖药的。但不代表不会毒，如果你回去了就不来了，那是你自己的损失。让南州的百姓回到楚国只是时间问题，这一次的交易我可以放弃。”
她的态度从始至终都很平淡，每句话却都能在领头人心中溅起水花。
那个红色的舌头在白皙的手中明显又脆弱，粗犷的汉子瞥了一眼地上绻缩的士兵。
最后闭上眼睛叹了一声，缓缓道：“那五十个人的命令是，如果你们追了上来，就拿命把你们两个人留下。如果没有追上来，就掳五十楚国百姓装成他们，在城外进行埋伏，诱使你们歼灭队伍……”
领头人说到这里就停了。
那张胡子拉碴的脸此时已经完全颓废，紧抿的嘴唇能看出来不愿。
后面的意思其实不言而喻。
凛中城的细作此时再找个理由将城中百姓带过来一二，那沐姝屠戮楚国百姓的事情就已经坐实。
沐家人的声望也会彻底毁掉，骊国的统治南州之路将会顺畅无比。
这份残忍和算计发指。
领头人不忍的睁眼，只看到远处蹲下的清丽女子沉默不语，那双长长的羽睫似乎颤抖了几下，最后她将被拔舌的士兵单臂拖起。
不过是插了银针一根，点了一次穴位。
士兵就已经不再颤抖。
沐姝从药铺里拿了些草药出来，一股脑塞进了士兵的嘴中，等到那舌头在嘴中被稳稳咬住后，她才将士兵平坦放下。
“你们知道我是沐家人？”
领头人点了点头，他看了眼后面那个因为他坦白而有些颤抖的少年士兵，苦涩开口，“小钱说那五十个人走了其实并没有撒谎，我有意隐瞒的。”
“他年纪尚小，我不希望他去做这种事情。我已经说完了，你会保他们平安吗？”
沐姝没有看他，只是静静的看着地面，右手紧握，连掌心已经出血滴下都没有半分反应。
那道背影永远站的那样笔直。
是能够不管在何时都坚韧不拔的模样，所以她最后还是轻轻开口。
“你们送来的百姓是什么模样，这五十个人就会是什么模样。”
“但我有一个疑惑。”
沐姝突然抬眸望向那位骊国汉子。
“我从小就一直长居楚国京城，甚至连京郊都没怎么去过，为什么你们会知道我是沐姝？”
慕娇娥她一直都看着，甚至连一封信都没有送出去过。
所以这些人为什么会知道她姓沐？
还专门针对了这一点，在两天内就布局用她来针对沐家军的声望？
这速度简直快的令人咂舌。
领头人却深深望了她一眼，“这一点告诉你也无妨，沐家军营被攻陷那天，中间的沐老将军营帐，还有一旁的沐小将军营帐都有一半没有烧完的画像。”
“我们从信件里分析得出，这应该是沐家留在京城的最后血脉，现如今画像已经被修复，我在奉命过来之前被喊去将人像看了半个时辰，所以才会认得。”
他刚说完，身边突然刮起了一阵风，迅疾又仓促。
卷起的清风似乎有些水意，落在脸上冰冰凉凉。
难道是下雨了？
他抬头望了一眼天，那里白云依然，金乌耀眼。
分明是个晴空万里的好天气，不应当有细雨。
领头人再次低头，却没有看见那道女子身影。
莫城只闻到了鼻尖一阵清香，随后是熟悉的清冷女声。
但是那道清越的嗓音像是喉中含了东西，听起来有些颤抖。
“将这五十个人安置在宅子内，领头的那个送到祁阳城，别被外面那五十个人发现后做掉。”
“是……”
他抬头看去，只看到了一片染着血迹的衣角从门口一闪而过。
随后是紧紧闭上的房门，阻隔了所有人的视线。
白衣姑娘都纷纷沉默着继续来到人群中喂食软功散。
莫城握着剑柄，一步步走向望着宅子方向的领头人，最后掏出绳子来一圈圈将对方捆了起来。
他的手劲很大，最后打结时几乎把这人勒吐。
但干呕一声后，汉子并没有骂人，而是突然开口：“我回去后应该就来不了了，我会将还有五十士兵被扣留交换白丁的消息散发下去，为了顾及影响，会有人将楚国百姓送来的。”
他抬头看莫城，眼神是如死水般的平静。
“我想求你们一件事情，把这五十个人都多多少少打一顿，留下伤口就行。我刘安是骊国的叛徒，但我手底下的兵不是，他们即便被拷打也什么都没说。”
纵然平静，但深处却还有乞求如星光般点点露出。
莫城垂眸，片刻后淡淡应声，“好，但软功散服下，这些人也都没有用途了。”
刘安笑了一声，“只要能活下来就行。我们骊国重商，就算没了力气，也可以卖东西过活。总会有办法的。”
他像是释然一般看了一眼那五十不甘的士兵。
最后低低叹了一声，“我刘安这辈子也算是干了一件人事。”
莫城不吭声，将他拎了起来放在一旁的马上。
随后喊来了霍庭安送过来的一百士兵，取了其中五十让他们给人送回祁阳城。
而汉子的用处也写好了一封信盖上了黑甲卫的印章，霍庭安不会不听。
等到被绑在马上准备启程，刘安突然叫住了一旁等待的莫城。
明明是被送回去赴死，他却笑得轻松。
“帮我跟那姑娘说声抱歉。其实不光是楚国，凡是子民，如果能从战乱中脱离出来，那就已经比任何交易都有价值。”
“这场仗打了十三年啊……”
刘安感慨一声。
随着士兵策马，感叹声也越来越远。
空余叹息声久久驻留耳边。
莫城目送那队人离去，直到变成一个个看不见的黑点。
视线之内，两旁的树垂垂老矣，有大片落叶缓缓落下，从此化为尘土。但等那大大的枯萎叶子落下后，却也露出了身后的小小绿叶。
那是奉献，也是更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