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老拿了盒子志得意满地走了,留下周禅满脸委屈:
“你这负心人好狠的心,留我苦守寒窑也就罢了,竟还胳膊肘往外拐,帮着那老东西欺负我。”
“说正事。”
姜珣懒得搭理周禅无病呻吟,他脸上的易容已经尽数洗去,露出一张愈发消瘦苍白的面容。
周禅抬头瞧了瞧他:
“你的伤没事吧?”
“有曹老在侧,不会有事,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
周禅撇了撇嘴,心道这人真是睁眼说瞎话的高手,自己的性命全然不当回事。
还记得半月之前,林观繁将血淋淋的姜珣带回桃花源。对他们这些人而言,受伤是司空见惯,但当时姜珣那副有进气没出气的模样,的确有些吓到了他。
好在曹老当晚正在桃花源之中,周禅将人安置在床榻上,见姜珣嘴唇翕动,不知在喃喃说些什么。他俯身凑上去,终于听清,是姜珣在无意识呢喃“珞珞”二字。
周禅皱眉,阴谋论地联想难不成姜珣受伤与徐家的小姐有关?
彼时姜珣脸上带着不正常的潮红,嘴唇却白得像雪,将姚珞珞的名字翻来覆去地咀嚼,从来高高在上的首司大人难得显露出脆弱的一面。
心中无声叹气,早知姜珣对徐湘祈泥足深陷,便终有一日会因此万劫不复。可他偏偏不想阻拦姜珣。
这人日复一日,把自己活得像个傀儡,直到遇到徐湘祈,才难得沾染些人气。
且情之一字,若当真拿得起放得下,又怎会叫人死生难弃。
事到如今,只有走一步看一步,无论结局如何,都是他们两人的造化。
只是看姜珣现下这一脸落寞的模样,与徐湘祈之间的进展似乎并不顺利。
如此天时地利人和的良机,他竟还没有同徐家小姐把话说开。林观繁来传话时姜珣还没醒,所以这两人之间的事情,虽然云里雾里,但也大致知道,他们之间似乎是出现了什么误会。
他原以为姜珣拼着重伤,也一定要陪徐湘祈南下,便是为了澄清两人之间的误会。没想到十数天的相处都没能解决。
周禅虽然没有什么两情相悦的经验,风花雪月的事情倒是烂熟于心。男女情意,尤其是彼此心意相通之时,最怕的便是不坦诚。
这不仅仅是诚信与否的问题,更象征着对彼此的诚意和心意,诚意不足,心意有缺,语焉不详将对方变得患得患失,一段关系又怎么会有美好的结局呢?
只可惜这些道理旁观者清,姜珣身在山中,哪怕将这些事情掰开揉碎一字一句讲清楚,他也未必能照本宣科,将事情处理的干净漂亮。
毕竟这世间多少缠绵悱恻、荡气回肠的爱情故事,有多少是因为人心被情感左右,终其一生在正确的终点周围徘徊却始终不得其法。
马车里,姚珞珞正靠着车壁假寐。坐船虽舒适,到底是一路舟车劳顿。她如今身上疲惫得很,只想赶快回府,在自己熟悉的大床上好好睡上一觉,养养精神。
看天色,徐远申这时候未必会在府里,姚珞珞便想着从侧门进去,先去向虞夫人问安,等明日徐远申下朝再正式请安。
然而马车刚刚驶进徐府门前的长街,远远便看到徐府府门大开,两侧各站着一名小厮,恭敬地拢着手,看样子像是在候着什么人。
翠竹掀开车帘,奇道:
“小姐,今日府上似乎有来。”
姚珞珞轻轻嗯了一声,正中下怀。届时虞夫人忙着招待人,没准能省去她这一句问安。
马车悠悠向前,眼看就要转进侧门前的小巷,却听正门的小厮突然眼尖喊道:
“大小姐回来了!”
这一声喊,门内门外的视线尽数落在姚珞珞一行人的车队上。
姚珞珞微微蹙眉,既然避不开,便只有从正门回去。她今日没心情应付府中人的刁难,若是实在躲不开,便叫徐湘祈出来同他们周旋。
姚珞珞心中打定主意,庭院急匆匆迎出几个小厮,为首的管家笑得满脸花:
“小姐您终于回来了,老爷正在书房等着你呢。”
想不到这些人等在这里,竟是为了恭迎姚珞珞今日回京。
姚珞珞心中警惕,徐远申这唱得又是哪一出?打发刘江带着冬青先回术雅苑,姚珞珞带着翠竹,在管家的领路下径直来到徐远申的书房。
房门大敞,墨白守在门外,看到姚珞珞走来,一如往常般恭敬地问了声好。
姚珞珞对墨白的印象十分不错,他虽和长松一样,都是徐远申的近侍,但长松替徐远申做的尽是些脏事,要论人品,墨白不知要比长松高尚多少。
姚珞珞自觉将翠竹留在门外,只身走了进去。
听到脚步,徐远申从书案抬起头来。看清来人,竟难得起身,绕开书桌面带微笑走了过来。
“祈儿回来了,这次去江南玩得可开心?”
话音落下,徐远申才注意到姚珞珞腿上的伤:
“这是怎么了?怎么受了这样重的伤,”
徐远申问得情真意切,让姚珞珞有一瞬间的恍惚。这人莫不是吃错东西了,对自己的态度怎么一百八十度转变。
姚珞珞心中警铃大作,事出反常必有妖,这徐远申别是有什么大招在等着她吧。
姚珞珞谨慎回答几句,关于蒋成龙等人的事情没有多说,只提到蓝兆离蓝大人对自己照顾有加。至于腿伤,是行路途中不小心磕伤,不日便会痊愈。
徐远申可有可无点了点头,大概也并非真心关心,只是面子功夫还要做够。他将姚珞珞安置在一侧的太师椅上,又关切了几句姚珞珞路上的衣食住行。吕晏常写给徐远申的书信姚珞珞随身带着,字里行间满是对当年青葱岁月的怀念,徐远申看过,又拉着姚珞珞感叹半晌岁月蹉跎。大概是这封信起了作用,徐远申的语气比起方才又亲近许多。
徐远申越反常,姚珞珞心中越是难安。她精神不济,同徐远申你来我往,坚持了一刻钟时间,实在忍不住心中的疑惑,谨慎开口:
“父亲今日似是心情不错,可是家中出了什么喜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