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珞珞有种被人抓包的羞赧。
“你好你好。”姚珞珞凑近清澜,光明正大地打量她的容貌。
很美,而且是她从未见过的,一种柔弱的、令人心生怜惜的美。
被姚珞珞这样不加掩饰地盯着看,清澜的脸上很快浮起两片红云,羞怯的模样给她的风姿又增添了一分别样的韵味。
姚珞珞心中咂舌,这人的外表和行为也太违和了吧?明明看着还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似乎比徐湘祈还小的年纪,却能将徐远申这样历尽千帆的老男人哄得如此服帖。
不知为何,姚珞珞在看到清澜的第一眼,便不自觉对她生出喜爱之情。至于府中那些沸沸扬扬的恶言,姚珞珞也并未放在心上。
清澜既没有谋财也没有害命,她不过是做了一个姬妾的本分、笼络了徐远申的心罢了。
两人并肩来到花园中的小亭中坐下。
姚珞珞递给清澜一杯热茶,她诚惶诚恐地接过去,点头示意,大概是在道谢。
姚珞珞笑着解释:“不必,姑娘既是王爷留下的人,又侍奉了我父亲,想来不日便会让姑娘在府中名正言顺。”
“届时姑娘便是父亲的姨娘,论辈分也是湘祈的长辈。”
清澜闻言,眼神中露出惶恐和羞涩,摇着头笑了笑,在掌心写道:
“我不求名分,王爷让我跟着公爷,寸步不离。我只是听话罢了。”
写完这句话,清澜抬头看向姚珞珞,满眼单纯。
姚珞珞微微愣神。
按说这位清澜姑娘能被特意安排在徐远申身边,必定是公上瑾精挑细选,埋在国公府的一颗光明正大的棋子。
这样的身份,她就算没有运筹帷幄之能,至少也该八面玲珑,善读人心,是城府深沉之人。
可清澜满脸真诚,从她的表情中,姚珞珞没有找到任何的试探和虚伪。
是清澜伪装得太好,还是她人如其名,当真是一潭清澈见底的湖水?
姚珞珞按下心中疑惑,又问:
“那姑娘今日为何独自在院中游玩,未曾同父亲一起?”
清澜认真地一笔一划道:
“公爷说了,今日事繁,我去了定要乏味,留我今日在家好好休息。”
“可是王爷不是要姑娘同我父亲寸步不离?”
清澜眨眨眼,似乎不大明白姚珞珞的疑惑:
“王爷说的事情我做了,公爷交代的事情也要做啊。”
“我要听话的。”
姚珞珞微微张开嘴,沉默半晌,她对清澜道:
“若是我拜托姑娘的事情,姑娘可愿帮我做?”
清澜没有半分犹豫地点头:
“清澜愿意。”
写了许多字,她应当是有些累了,便灵巧地换了另一只手。
左右同篆,笔迹竟相差无几。
“公爷离开前特意吩咐清澜,除了身边服侍的人,不要与府中任何人交流。”
“除了湘祈小姐。”
“若我遇上什么麻烦,便来找湘祈小姐救命,你定不会见死不救。”
姚珞珞心中暗骂,徐远申这老东西,心软这件事情上还当真了解自己的女儿。
但对上清澜盈满信任与依赖的双眼,姚珞珞还是笑着应下:
“是,姑娘若是遇到任何麻烦,尽可来术雅苑寻我。若我不在,院中的翠竹也可帮忙。”
得到姚珞珞的应承,清澜显然更加开心了一些。
看她写得艰难,姚珞珞回头对冬青道:
“去给清澜姑娘取些纸笔来。”
冬青应是,正要离开,被匆匆起身的清澜拉住了衣袖。
冬青不好将人挣开,只好停下脚步,任由她牵着。
姚珞珞以眼神询问,清澜松开冬青,先是对她笑了笑,而后才对姚珞珞写道:
“是公爷吩咐的,不许我用纸笔。”
顿一顿,才继续写道:
“公爷说,喜欢我不用纸笔的样子。”
姚珞珞先是迷惑,待想通后,便是一阵恶寒。
徐远申以清澜的缺陷取乐。
这乐,恐怕甚至是闺房之乐。
她的神情变得严肃:
“清澜,你确定你知晓父亲在同你做什么事情吗?”她很难不怀疑,如果清澜当真像自己猜测的那样,在智力方面有缺陷,心智不全。而公上瑾和徐远申仗着这一点,将清澜如同玩物般辗转玩弄,她绝不容许。
是,这个时代人命如草芥,女人的性命尊严更是低如尘埃,却不代表人真的能随心所欲丧失身为人的底线。
至少,姚珞珞决不允许这样的事发生在自己身边,要她眼睁睁看着徐远申禽兽不如行事而不作为。
然而,清澜回答地十分干脆:
“知道。”
“是公爷心悦于我,同我两厢欢好,绵延子嗣。”
姚珞珞:“……是有人教你这样说的吧?”
清澜理所当然地点点头:
“我知道的所有事情都是别人教给我的。”
这话倒也没错。
清澜看似天真懵懂,句句回答却又滴水不漏,姚珞珞如今也有些拿不定主意,她到底是不是被蒙骗了。
斟酌之下,姚珞珞最后问到:
“你在这里,在父亲身边,开心吗?”
清澜点头。
姚珞珞正要松一口气,便看到清澜认真写下:
“湘祈小姐,你要我开心,我便开心。”
这句话沉沉压在姚珞珞心中,直到她将人送回泊悦苑,回到自己院中,还有些没有回过神来。
情感上,姚珞珞已经完全相信,清澜是个彻彻底底的倒霉蛋,上天夺走她的声音不说,还让她命途多舛,遇到公上瑾这禽兽。
可理智上,她还抱有一丝清醒。
公上瑾当真会将这样一个心思澄澈、对他来说毫无裨益的人,费尽心思地放在徐远申身边吗?
“静观其变。”徐湘祈的声音替姚珞珞守住了脑海中仅存的那一分理智:
“倘若清澜姑娘当真心智不全,以她的身姿样貌,若不将后路一同为她准备好,贸然离开徐府,对她而言绝非幸事。”
“而且,珞珞,你可曾注意到一件事?”
“清澜姑娘出身王府,可你方才与她交谈,她却几乎未曾提及王府半句。”
姚珞珞的理智慢慢回笼,回想两人之间的交谈,发现湘祈的发现的确没错。
“有一种可能,清澜在王府时间尚短,故而没什么值得特意提及。”
“另一种可能——”
姚珞珞缓缓吐出一口气:
“她是刀,而刀永远不会刺向自己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