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珞珞吓了一跳，立即照样向冬青吩咐。
好在原本为了应对突发状况，她们来参加宴会时，已经将琴带来，此时正放在不远处的偏殿。
琴很快在阴影中架好，而场中徐苓芷的演奏也即将迎来最精彩的一节。
曲调直转而上，天地恍然开朗。少女终于摘得雪莲，她迎着风独自站在山巅，寒风和骄阳一同为她高歌。霞光漫彩，瑞鸟莺啼，万般奇景环绕下，少女微笑着踮起脚尖，踏雪翩翩起舞。
万物更新的奇景中，突然一只玄鸟坠落而下。
错了，这是第四次。
徐苓芷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如此厌恶所有人的视线。
他们在看什么？是不是在看我的笑话？
这曲子她日夜联系，已弹过不下百遍，怎么可能会弹错。
是徐湘祈，她故意将曲子写得这么难，她想害她！
越是分心，徐苓芷的手越抖。
指尖下的琴弦，似乎要控制不住了……
而宾席中的徐湘祈，用自己的身体，将指尖轻轻搭上琴弦。
下一刻，如水般的琴声在台上台下一同响起，徐湘祈身边的宾诧异环顾，很快发现了声音的来源。众人先是不解，而后恍然，直叹国公一双掌上珠果真了得，一个貌美艺佳已是难得，徐远申却将两个女儿教得都这样好。
一时间琴音环绕，听感比方才更上一层楼。
徐远申也微微吃惊，没想到两个女儿素来有嫌隙，今日却不知为何竟愿意合作同台。
难不成是祈儿生了嫉妒之心，想在今日这样的宴会上博取些关注？
徐远申心中叹气。数日前他收到七皇子的口谕，安排他兴办岁除宴，邀请的人员名单也一并送来，并勒令他不得对外人道。
徐远申当即便知晓，这位鬼菩萨竟是将主意打到了国公府身上。
公上瑾进来在朝堂之上风头极盛，朝中的确有不少大臣明里暗里改换阵营，支持七皇子。太子一无政绩，二无血统，的确是位极易被动摇的储君。
但徐远申向来是不愿将自己和徐家置身于这种纷争之中，徐家之所以长盛不衰，便是因为徐远申的这份清醒。
然而公上瑾此人，却是一个难以掌握、打破常规之人。
今日他在徐府这般行事，不明真相之人便会默认镇国公成为了七皇子的助力，如此一来，朝中许多仍在观望的大臣恐怕也会做出决断。
最重要的是，恐怕太子会对徐家不满。
说实话，虽然朝中对太子人选尚有纷争，但身在徐远申这个位置，已经能看清更多东西。
不论出于任何原因，七皇子此人是绝对无缘皇位的。
尽管他不明白为何公上瑾行事如此狂悖，陛下却还能容忍宽宥，但徐远申知道这一切早晚会有结束的那一天。
而结束那日，便是七皇子的死期。
故而他在口谕中得知，七皇子特意吩咐，请国公家中待字女一展琴艺时，他立刻便明白了公上瑾的意图。
而徐远申的权衡之策是，倘若今日一位女儿进了七皇子的府门，那么半月之后，镇国公府必定要再迎来一场喜事。
在徐苓芷和徐湘祈之间，他选了徐苓芷被七皇子看中。
虽然徐湘祈年纪稍长，但徐远申知晓徐湘祈似乎曾得长公主青眼，在贵女之中的名声也远胜徐苓芷，若要同太子相匹配，徐湘祈更合适些。
至于她曾被王家退过婚的事情，原先同徐湘祈订过婚的王家小儿，听说不知为何死在了北境，故而这些旧事不会再烦扰徐家。
可现在——
一曲终了，掌声轰然。
徐湘祈拾起裙摆，走到徐苓芷身边，同她一起见礼。
“徐氏湘祈、苓芷，见过王爷、见过诸位。”
徐湘祈俯身下拜：“今日新春佳节，臣女想着如何能让琴曲新奇些，便同妹妹一起设计了这个环节，未曾想今日王爷驾临，若惊扰了王爷，还请恕罪。”
“无妨。”公上瑾饶有兴致地将徐湘祈上下打量一番，意有所指道：“不愧是姐姐，音律上的造诣的确比妹妹强些。”
原曲中徐苓芷弹奏的错漏，他竟是听出来了。
徐苓芷闻言骤然收紧双手，将腰间的裙摆抓出一片褶皱。
却听公上瑾又道：
“只是本王向来不喜京中那些人人称道的才女，各个太过板正，像是殿中泥捏的瓷瓶，美则美矣，少了灵气。倒是妹妹，看着天真可爱些。”
此话并非夸赞，让人听着反倒像是在说她徐苓芷论容貌、才情都比不得徐湘祈，只剩这刁蛮的性子少见多怪。
徐苓芷却不得不咬着牙谢恩：“王爷谬赞。”
姚珞珞在身体中以意识形态围观全程，心念一动，对徐湘祈难以置信道：
“这小孩不会是来选老婆的吧？”
七皇子话里话外，将徐湘祈和徐苓芷两人当做菜场的鱼肉般左挑右捡，而徐远申坐在位置上安之若素，显然对此早有准备。
“难怪。”徐湘祈回道：“恐怕夫人不知从何打听出七皇子与父亲之间的打算，才会想要让我代替五妹出面，代替她被七皇子选中。”
“蛇蝎心肠啊。”姚珞珞锐评，“那小孩看着还不到你肩膀高。”
徐湘祈原本严肃压抑的心情被姚珞珞一句话打破：“……你这样一说，我竟当真觉得做他的王妃有些委屈了。”
姚珞珞沉默片刻：“湘祈，你不害怕吗？”
自己的命运、人生、未来几十年的幸福与荣辱，被人这样轻描淡写地支配，毫不在乎她的感受。
这样人为刀俎的瞬间，她会害怕吗？
“天下女子，谁的结局不是这样呢。”徐湘祈淡淡道：“如同我曲中写得那样，女子无拘无束、敢爱敢恨，不受制于荆棘藤蔓的人生，只有梦里才会有吧。”
“不是的！”姚珞珞连声道：“你忘了吗，我同你说过的，我的时代，男女皆是自由身，可以按照自己的想法生活，可以决定自己的路。”
徐湘祈闭上眼睛，短暂想象了一下姚珞珞描述的生活。
真好。
“唉。”姚珞珞突然叹气。
“认命就认命吧，只是可惜，咱们的商楼还没正式开店，我们还没有一起看到它门庭若市的样子。”
她十分认真的畅想：
“万一被七皇子看中，就凭他这天不怕地不怕的嚣张做派，身为他的妻子，我们恐怕没几年好活。到时候我们便日日去游玩赏乐，今朝有酒今朝醉。”
“要是被你爹送进东宫，咱们就发愤图强，宅斗完了宫斗，有朝一日没准能母仪天下，挣个皇后当当。”
姚珞珞嘿嘿笑：
“这样也不错。”
反正，我们会一直在一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