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这一句,多余的小厮不肯再说,只是催促冬青快去通传。

    姚珞珞将手中刚翻了一页的书随手放下:“父亲找我?”

    “是。”冬青应了一声,“老爷身边的墨白还在门外候着,小姐,咱们这就走吧。”

    姚珞珞跟着起身,脑子还有些懵,反应片刻才问:“墨白可有说父亲找我所为何事?”

    说话间,两人动作不停,略施粉黛,将方才取下的钗环一一戴好,不消片刻便准备妥当。

    “奴婢不知,但瞧着墨白脸色不大好,恐怕不是好事。”

    姚珞珞心中一沉。

    偏偏是现在,湘祈还没苏醒的时候。

    她定了定心神,脑海中迅速回想了一遍徐远申可能发作的事情,心中大概有数。

    她与冬青一前一后往院外走去,墨白垂着头等在外面,正在不安地踱步。

    看见姚珞珞出来,墨白悄悄松了一口气,恭敬道:

    “大小姐。”

    姚珞珞微微颔首,三人往主院方向走去。

    两个院子隔得不算远,不到一刻钟时间,姚珞珞已经迈进了泊悦苑的大门。

    院中奇石错落,珍景连绵,两侧各一九曲连环的长廊,廊下是波光粼粼的景观湖,从上往下能看到其中嬉水的锦鲤。

    这还是姚珞珞第一次到徐府的主院中来。

    姚珞珞跟着墨白往书房走,越走越觉得奇怪。

    太安静了。

    纵使现在已经入夜,也不至于在院中见不到任何其他人的身影,无论是清扫的小厮还是侍弄花草的丫鬟,全部消失得干干净净。

    只有一种可能,他们都奉命回避了。

    姚珞珞抿唇,尽量压抑心中的不安。

    “老爷,大小姐来了。”

    书房中灯火通明,徐远申的声音传了出来,隔着一道门,听起来有些许失真。

    “进来。”

    墨白弯腰将门推开,垂下双手站在门外,显然没有打算跟着进去。

    姚珞珞提起裙摆,率先走进书房。

    冬青正要跟上去,被墨白伸手拦下。

    “冬青姑娘,主子们有话要说,我们便在外面侯着吧。”

    “可是……”

    冬青还想再说,面前书房的门已经被缓缓关上。

    听到声音,坐在位置上的四人看了过来。

    “祈儿来了。”

    “见过父亲、母亲。”

    徐苓芷站起身来:“见过长姐。”

    徐远申点头,示意姚珞珞落座。

    他的语气淡淡的,分辨不出情绪。

    “好了,现在人都到齐了,该聊正事了。”

    他将视线放在放在坐在旁边的虞夫人身上:

    “跪下。”

    虞夫人顿了一下,默不作声地跪倒在徐远申面前。

    “父亲!”徐苓芷急道。

    还不等徐远申说些什么,虞夫人已经愠道:

    “芷儿,住口。”

    徐苓芷眼眶有些红,不敢再辩驳,只是默不作声地跪在了虞夫人身后。

    哪有生身母亲跪在地上,子女却坐得笔直的道理。

    姚珞珞低头看着女人略显瘦削的脊背,若有所思,却一动不动。

    “不知妾身做了什么惹夫君动怒,不管因为什么,一切皆是妾身的不对。”

    徐远申的声音平常:“认错倒是很快。”

    他弯下腰来,淡漠地注视着虞夫人的眼睛,不知在想些什么,接着毫无防备地出手,狠狠擒住虞夫人的下颌。

    一小片雪白的肌肤很快泛红,两人都尤未察觉似的,静静对视着。

    片刻,徐远申终于松开牵掣,坐直了身体。

    “阿虞,我将你放在这个位置上,不是要你同我作对的。”

    虞夫人美人垂泪,我见犹怜:“夫君这是在说什么?阿虞自问唯夫君之命是从,从未有过不轨之心。”

    “我没有说你违逆,阿虞。”徐远申理了理袖袍,“我要问的是,你可曾有什么瞒着我?”

    “……”虞夫人脸上的泪痕淡了,沉默半晌,她问:

    “不知夫君说的是哪一桩?”

    徐远申喉中溢出一声笑,阿虞向来懂得拿捏他的好恶,所以他心中对她,还真有那么一点真心实意的喜爱。

    “看来夫人瞒着我的事情不少。”说这句话时,徐远申瞧着甚至有些满意。

    他喜欢女子在受自己掌控的前提下,有些无伤大雅的小任性。

    所以有些事情,徐远申愿意纵着虞夫人,从不追究。

    但凡事都该有个限度。

    徐远申将手探入袖中,抽出一个信封样式的东西。

    虞夫人瞳孔微微一缩。

    “看来夫人认出这是什么了。”

    徐远申将那封信摆在手边,待姚珞珞看清了那封信的样子,也不由得呼吸一窒。

    它为什么会落到徐远申手上。

    徐远申慢条斯理地将信纸缓缓抽出,纸张摩挲的声音凌迟般折磨着虞夫人和姚珞珞的心理。

    只要徐苓芷不明所以,眼睁睁看着徐远申将信纸展开,轻声念出信上的六个字:

    “设局者,徐苓芷。”

    虞夫人脸色难看至极。

    若徐远申想要发作之人是她,她会有一百种方法抚平徐远申的怒火。

    可牵涉到徐苓芷,她没办法继续冷静。

    听到自己的名字,徐苓芷先是茫然了一瞬,而后皱眉道:

    “父亲,这是什么?”

    她当然以为,这是什么莫名其妙的污蔑和造谣。这些日子徐湘祈总不在院中,她也不曾出门,一连半月时间都在家中,安分得很。

    徐远申闻言看向徐苓芷,神情变得冷漠:

    “你该问你母亲。”

    一时间,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虞夫人身上。

    当时徐湘祈将信交给她时,她原想拿着它找徐苓芷问清楚,却没想到回了一趟卧房,再出来便怎样都找不到了。

    下人一连找了几日一无所获,想着信上的内容笼统简略,虞夫人心中记挂着,却也没太当回事。

    没想到,竟落到了徐远申手上。

    她张了张嘴,想要搪塞过去,却又犹豫。

    她不清楚徐远申了解了多少,贸然开口,只怕把事情变得更糟。

    徐苓芷半晌没等来母亲的解释,眼中露出些许茫然,便听到徐远申的声音再次响起:

    “或者,问问你的长姐,春华宴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果然知道。

    不等虞夫人怀疑,是身边哪个下人说漏了嘴,门一开,徐远申的近侍长松从门外进来,手上拖着个看不清面容的女人。

    手一松,女人没有力气支撑身体,烂泥似的趴在地上。

    一条腿不正常地弯折过去,显然已经断了。

    “夫人治家有方,连我这个老爷问话,下人们都三缄其口。”

    事已至此,虞夫人只好道:

    “那信,确实是祈儿交给我的。”

    徐远申的视线转向姚珞珞,等她的解释。

    姚珞珞站起身:“父亲。”

    “祈儿,今日原本是不需你走这一趟的。但既然牵涉其中,她们不肯说,便你来说。”

    徐远申将手中的信纸轻飘飘一扔,泛黄的纸张翩然落在书房中央。

    “你来说,这信中的局,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