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李湛说要去机场换汇，他的表情是认真的。
乔麦并非真心想问李湛借钱。她是个要脸要腚的女人，不会轻易开口问人借钱，真要借，宁愿向阿飞这样的商业伙伴开口。但是这回却借到自己喜欢的人头上。
她跟李湛说：我跟你开玩笑呢，我可不想欠你太多人情。
李湛说：刚才你喊了一嗓子，是债主逼得你太狠吗，如果是，你不要和我气。你要觉得不好意思，可以给我打个借条。我知道在中国牵扯到债务问题，有些人不是按照法律办事而是潜规则。你不要怕，你是知道我练过拳的，在美国跟壮汉过招他们都打不过我。
李湛这番话说的十分中肯，令乔麦十分感动。
一笔钱，三个男人的脸。
她不跟他去机场，就说：你看，陆桥帅睡着了，我舍不得把孩子一个人留在这里的。
上铺的兄弟陆桥帅果然睡着了，睡姿十分撩人，一条腿还蹬在墙上。
李湛说：你留在家里，我自己去换。很快就回来。
他在国外生活久了，真是一根筋啊，以为她真的遇到了困难，就一定要帮她解决了这个困难。
成年人的浪漫，是有能帮你解决问题的能力。
乔麦只好说，真的不需要，孩子爸爸刚刚给我打了一笔钱。
她说这话时好心虚啊，致礼这个王八蛋有了新欢，跟老鼠进了米缸一样快乐着呢，连孩子都不想了，还能帮这个无血缘关系的前妻？她严重怀疑致礼给她看新欢的照片，有炫耀的意思。
你看我又找了年轻美貌的女人，你跟老陈还没修成正果吧。
她每每想到致礼，就来气，真想拿起擀面杖，打他一顿。
李湛问：真的吗。
她说真的。其实是假的。呆会儿她问阿飞借钱填窟窿。今天的例会上，阿飞还当众表扬了乔麦，她一个来实习的，为公司贡献了几十万的业绩。
这时候，语音电话响了起来。乔麦一看是致礼打来的，一把掐了。
这个呆子，连孩子的手术费都不负担，还有脸随时call她。
但是，掐死的致礼又还魂了，电话继续打过来。
李湛这时候爬到上铺，把陆桥帅抬起的一条腿轻轻的放下来。
这个空儿，乔麦接了致礼的电话。
致礼劈头盖脸提醒乔麦，他已经给他从支付宝打了一万过来，要她别忘了看，因为他的前妻是个马大哈，经常丢三落四。
乔麦有点不可思议，随口问了句：你怎么成了积极分子？
致礼：怕你把我狗头拧下来，你厉害起来，天爷爷都怕。
说完，挂了电话。
乔麦打开支付宝一看，果然有陆致礼打过来的一万块！
致礼的狗头保住了。
乔麦从今夜的困境里解脱出来。
2
当夜，乔麦把老陈抢着付款的那笔手术费给还了回去，同时把打款截图给妞妞发过去。她攒了一肚子警告她的话，后来又憋回到肚子里，一句也没有说。
和人打架，要选旗鼓相当的对手，一个叛逆期的少女，显然不在一个层面上。
但是她把妞妞的话截图给老陈，他的女儿应该他来教育。她跟老陈说，咱俩经不起这么折腾了，现阶段对我来说，自由比爱情更重要。
等于给老陈扔了一个手榴弹：在这样下去，我跟你玩完了。
然后，她长舒一口气。
李湛请她到他屋里坐坐。
他说也许明天下午他就要回苏州了，这边的会议也差不多了。然后他用英语说：今夜我想跟你在一起。
李湛也不藏着掖着，他就想跟她温存，和她做爱。
乔麦说，先去院子里喂一会儿蚊子，我有话跟你说。
3
民宿的院子里有张木制方桌，两把户外椅子，一把太阳伞当了屋顶。但是来住民宿的人，估计都不会有闲心在这里喂蚊子。因此上面落满鸟屎。
这夜，房东一直等着听墙角，却见这对男女在院子里窃窃私语到半夜。
乔麦对李湛坦诚几天前老陈到这里。还住在隔壁。
李湛说我知道。
乔麦问你知道什么。
李湛说，第二天早上来我房间敲门的男人就是老陈。他说老陈总走后，他从房间里捡出一件男士背心，东西放在门口，不翼而飞。
他没有说他还捡了一盒打开的避孕套。
他也没说那夜他躲在暗处，看到了乔麦半夜从隔壁屋里飘然而出。
他知道一切，但是他想和老陈竞争，要这个女人属于自己。
乔麦：如果我一边和老陈上床，一边和你上床，你会觉得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李湛：你还是你，一个充满魅力的女人，你本来是我的，他只是近水楼台。你像只跳跃的羚羊，自由美丽无拘无束，他只适合一个阶段的你。
乔麦：你把我想得太好了，你看我发疯的样子，随时大吼一声，我就是一块普通的石头，又臭又硬，你不要把石头想成美玉。
李湛：美玉就是由石头打磨而来，但不是所有的石头都能成为美玉，对我来说，你就是我最美丽性感的石头。我们本应该在一起。别拒绝我，今夜。
乔麦：我现在还有老陈，至少现在有的，至于以后如何，我不知道，但是在有他的时候，我不会和别人上床。
李；中国畸形文化之下培育出很多畸形的情感关系，比如忍辱负重，比如殉情。我们彼此情投意合，性就是水到渠成的事，不是目的，而是锦上添花。
乔麦：既然你直言不讳聊到性，我问你一个问题，你一年才回国一个月，那么，剩下的11个月里，你在美国当和尚吗，是靠空气活着？我认为男人不是这样的，对你这个年龄来说是灾难片。听说西方很多男人不想要一个fulltimeretionship，只想有人陪，做做活动和运动，因为正式全面的恋爱关系，要涉及很多东西，太麻烦了。女人到了一定年龄大约也想这样，很显然，我目前还没有修炼到那个层次。
李湛：好厉害，就冲你这番话，你那个老陈能和你灵魂在一个层次吗？姑娘，我是认真的，不是爽一时。美国生活很无聊的，工作完了就回家呆着，压力也大，我也没时间没精力随时撩女人。你还记得我们聊天的那些夜晚，我一边在那边工作，你说要搬个小板凳在这边学习英语吗，我们才是心灵相通的soulmate。我想和你过一种生活，没有电视，偶尔脱离网络，我们一起看书，一起散步，一起在海边骑自行车，当然，还有拥抱做爱，我的姑娘，这是我的真心话。
李湛每一句都说到她心里去，他为她描绘了一种理想生活，造了一个适合她的梦，她心动的不行，心动的都想去试试。哪怕生活的真相是，她为了省钱买一块临期的面包，他有过许多非正式的女朋友。
但是李湛说了半天，没有提到他在美国当和尚的事。他真是一个聪明的男人，脑子也是男人性感的一面。
她还沉浸在梦里。就听李湛有些暗淡的说：不过，你要是到了美国，也就没我什么事了。
乔麦问为什么。
李湛：我说过，你是可以成为美玉的石头。而我只是一个普通人。
乔麦的心随着夜晚起伏，其实他仅仅给她造了个梦。她要是没头没脑扑上去，只会狼狈。
她心里无比明白，李湛这种有思想有内涵的男人，不会喜欢露水情缘，还是喜欢和有思想深度的女人有所交流，然后带来性的愉悦。她也因此能和他成为对手而越加意识到自己的可贵。
是的，她从前的心沾染着自卑，觉得自己就是来吃苦，怎么配得上那些美好的生活。因此她在婚姻里忍，离婚后和老陈也忍。和李湛的交往里，她觉得不能忍了。
在不能忍之前，她先不忍戳破那个梦，她想告诉李湛：你这么说，我越发觉得你珍贵。我觉得呢，男女最长久的关系，其实就是咱们这样的，不近不远的，一旦跨越了这一层，就得小心翼翼去维护，维护不好就会失去。亲爱我不想失去你。我也快要回小城去了，有可能将来会到上海工作，我们还有很多见面的机会。
那天阿飞随便说了一句，公司财务有个会计有跳槽的意向，要是那会计真走了，他问乔麦愿意来上海工作吗。
阿飞只是随口一说，因为那会计还在岗位上。乔麦心动了不是一点点。但马上又有很多难题随之而来。最大的难题就是孩子。
陆桥帅在小学的最后一年，孩子的学习是大事。她自己多么有野心，当她成为母亲，先要解决孩子的问题。
那夜，乔麦没来得及把这番话说出口，陆桥帅在房间里喊妈妈。大约白天吃了冰箱里的西瓜，他有点拉肚子。
他们的聊天结束在孩子闹肚子的兵荒马乱里。
4
第二天早上，陆桥帅还是感觉肚子不舒服，乔麦一早便出门去药房买药。
附近的药房没有开门营业，她开着手机地图又去了远处一家。
她脸没洗发没梳，素颜行走在上海的早晨里。
早晨已是车水马龙。
这就是生活的真相，她是个独自带孩子的母亲，要经常蓬头垢面狼狈不堪，甚至缺钱，而不是画着漂亮的指甲当妖精。
她回到民宿。看了一眼李湛的房间，门敞开着，房东的身影在里面晃。
她心里的野草仿佛被割下。
陆桥帅说刚才李湛哥哥过来，他已经退了房，下午就回苏州去。临走他给孩子揉了一会儿肚子，陆桥帅感觉舒服多了。陆桥帅还问母后大人，等他们离开上海前，要不要去苏州找李湛哥哥。
她告诉陆桥帅不会去苏州的。
桌子上还有一个图画的鸡蛋，是李湛送给陆桥帅的。
鸡蛋上画了个大眼睛娃娃，有点像陆桥帅，又像乔麦，反正娘俩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乔麦看着那个鸡蛋，有点愣神。
她的男邻居走了。他们没有道别。她心里一遍遍温习从前他们击掌再见的瞬间，手心传递的温度是眷恋，哪怕多停留半秒也好。
一切就这样结束了，又似乎没有结束。她也很快回到A城。
回到A城，上海的日与夜终将繁华一梦。
而早晨的青草割下，中午必然枯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