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和老陈在一起时,是两个大人说话,孩子是个孩子的样子。和李湛在一起时,陆桥帅就把李湛霸占了去,仿佛他俩哥俩好,她只是个旁听者。
令母亲惊奇的是,为了跟说书先生有话题可聊,这孩子私下做了很多功课。她想起当年在李经理时代,老李同志有句名言:鱼找鱼,虾找虾,王八找那鳖亲家。话糙理不糙。老李落幕,对乔麦唯一的贡献是她永远记住了这句话。
想起她曾经的婚姻生活里,致礼除了认真的带着陆桥帅打游戏,像样的交流从来没有。而致礼当父亲的早些年,似乎就是专为游戏而生。
假如给能给陆桥帅换爹,假若有一大把爹可以选择,她要选什么样的呢?好像她选什么样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孩子有选爹的权利,真他妈开心。
她愉快的歪楼。这时候,扔在床上的手机锲而不舍的叫起来。乔麦说你们哥俩别光顾着说话,多吃饭,我去接电话。
既然陆桥帅总是叫李湛哥哥,乔麦于是干脆称呼他们哥俩好。
李湛对叫他什么也不介意。大约留洋回来的人,没那么多论资排辈的讲究。
李湛的视线里,乔麦轻盈的爬到上铺,像捞鱼一样捕获了手机。
她捞到鱼,鱼却没有声响了。手机铃声停了。然后,她趴在床上,她自己变成一条丰腴的鱼,发起信息来。
妞妞的信息早早的发来了,由于乔麦一直没看手机,就像发出炮弹没打到敌人,妞妞打电话提醒敌人上战场。
十五岁的少女口出毒蛇猛兽,说乔麦是妓女,要价还挺高,和自己父亲上一次床居然需要一两万。
老陈为陆桥帅抢着付款的收据被妞妞发现,这是妞妞第二次来讨债了。
乔麦和老陈好了后,收过老陈最贵重的礼物是一只玉镯子。
这次老陈又抢着给陆桥帅支付了手术费。独立女性的人设大约是不花男人一分钱。但乔麦并不想要这个人设,她爱钱,老陈爱她,不必跟革命者一样不拿群众一针一线。
当初她还舍了命救妞妞呢,怎么谈钱就俗了呢,难道命不比钱重要吗。所以,老陈掏了钱后,乔麦就把自己准备好的那笔手术费投到基金里生小的去了。
妞妞的讨伐书来了后,她一下子认清形势,拿老陈的一针一线都是危险的,比如那块她从未得到的手表,差点出了命案。
爱情总是要有所图的,有人图钱,有人图性,有人图温暖,难道她就图一个受虐?
必须还钱。
不受这个气。
但是她手头一时没这么多,想等着过几天另一笔钱到账,她无论如何都要还给老陈,顺便把还款证明发给妞妞,让这个发疯的少女把心放到肚子里去,不要跳出来作妖。
她要警告她:我和你无亲无故,我跟谁好是我自己的事,轮不到你干涉我。
从前她不吭一声,站在家长的角度对待顽劣的孩子。可有些顽劣是骨子里的恶,当年金莲放剪刀在陆桥帅当花童滚床的床单底下,成年人的作恶有预谋的。少年作恶更肆无忌惮,她必须说不。
她所有言辞激烈的回击檄文,也因为手头凑不够那笔钱,而没法发出。
一肚子气也只能等还钱后再说。她把手机一扔,想逃开这一切。但是此时,信息又闪了起来。
2
瞟了一眼,显示是陆致礼。
陆致礼才是自己生活里的漏网之鱼呢。
陆桥帅手术后,主动给爹打了个视频,汇报了这边的情况。致礼当时还在海上,说信号不好,下来后会给孩子联系。这回跟乔麦联系,却不是说孩子的事,而是发来一张女人照片。照片上的女人,圆脸大眼,很年轻,乔麦竟然感觉跟自己有几分像。陆致礼说有人给他介绍了女朋友,各方面条件不错,他想要前妻把一下关。
婚都离了,陆致礼的心一半享受新欢,一半还念前妻爱操心的旧。讨新欢是大事,有主见的前妻是最好的把关人。
她对致礼哭笑不得。
乔麦决定问致礼女方的情况。致礼说这个女人叫萍萍,曾经有两年婚史,还没孩子,因为丈夫赌而离婚。
在婚恋市场上,离婚后的陆致礼有一套学区房和国企那份旱涝保收的工作,所以他不是晚市的萝卜,还能卖个好价钱。
乔麦:你喜欢萍萍吗。
陆致礼:人很温柔,看起来还不错。
乔麦:你妈同意了?你娶老婆一定要你妈同意。
陆致礼:我同意的事,谁也管不着。
这句话似曾熟悉,当初媒人撮合他俩,陆老太质疑农村户口的乔麦配不上自己儿子,致礼也曾经斩钉截铁对陆老太发表爱的宣言。
历史又重演了,太阳底下无新鲜事。
旧事已过,似乎被新的覆盖。
但大风吹,露出曾经的斑驳,乔麦一瞬间有些感概,就说:既然这样,你相亲干嘛让我看呢?你的事情你做主。
致礼:你是我孩子妈,将来孩子跟我在一起,后妈也重要。
乔麦:滚你个球,孩子跟着你还不饿死。你先把孩子的手术费掏一万给我,像个父亲样。
致礼:你不是很能吗,又是业务第一名又去上海进修的,还用求我?再说,你现在跟老陈好了,谁都知道他腰包鼓着,这点钱,老陈还不帮你,白睡了?乔麦气的嗷了一嗓子。饭桌上两个男人停了说话,往这边看。
本来要致礼分担孩子手术费这事,她没有指望前夫,被他这臭嘴一说,她还真来气了:孩子的手术费是借的,我要还钱,你出一万,今晚给我打过来,要是不出,我回去把你狗头拧下来。
发完信息后,这才发现两人都离了八百年,说话还是十年里遗传下来的那个口气。说完要钱的事,她把手机静音。本来要顺着梯子优雅的下来,她一生气,直接从上铺蹦了下来。
3
吃个饺子不安顿,两件狗血的事找来,她此刻需要的是钱而不是浪漫情缘。因为这笔被讨伐的手术费,她的心情暗自糟透了。
此刻,她儿子陆桥帅说要跟李湛学着画鸡蛋。乔麦说:你怎么不问问李湛哥哥有没有事儿呢,大人都是很忙的,他也不是大老远来哄孩子玩的,你这样缠着别人是很讨厌的。
陆桥帅大约觉得丢了面子,对李湛说:我妈妈发起火来好吓人,有一年跟我爸爸吵架,把我们家的塑料凳子摔了个稀巴烂,还骂我爸爸:你这个臭屌丝。
大约自觉揭了母后大人的短,陆桥帅说完,离开饭桌去做上铺的兄弟了。
乔麦略有尴尬,但还是忍不住笑了。李湛也笑着说:人哪能无缘无故发火呢,看你脸色不好,发生什么了。乔麦忽然灵机一动。
都说爱情是个鬼,她这几天有点鬼迷心窍。
早上出门时遇见,他们彼此击掌打招呼。手跟手碰触的一瞬间,手心传递的温度告诉对方,多停留哪怕半秒,都弥足珍贵。
她自以为心里有一道防波堤,分明浪花正在跃起来,手拉手。
李湛是个目标明确的人,他认为男女关系再情投意合,如果没有身体交流,就是纸上谈兵。
既然她遇到了难题,索性就趁机把难题告诉他,看他如何解题。
她于是说,自己欠了别人一点钱,到了还款日期,账上的一笔钱暂时取不出来,对方一天宽限都不给,所以,她很俗气的为钱烦恼。
李湛此时正好一口夹了个饺子。
等他把饺子慢慢嚼了,无声的吞咽下去。他空出嘴来,问:多少钱。乔麦眉毛一挑,随口说五万。
然后,她用调皮的目光看着他。
这件事显然是大事,理工男沉思片刻说:我手头有美元,人民币没那么多,你要是急用,我们去找个换汇的地方吧。
附近有银行吗。李湛的微表情被乔麦迅速捕捉。乔麦低头一笑说:算了,银行晚上也不开门,我再想想办法吧。没想到李湛说:换汇最便捷就是机场了,浦东虹桥都可以。我们坐地铁去机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