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拍片检查的结果是，乔麦手腕断裂的地方，不但没有愈合，反而有点小小的错位。
换药都是致礼经手，他说拿出在平台上焊接铁家伙的本事来给老婆换药，结果，操作失误。
那段时间，正是致礼被杨二妮贴身追随的时候。这个焊工师傅在给老婆焊接时，还是走了神。当然老婆并不知道致礼的另一面是陆师傅。
乔麦想起致礼的心不在焉来，一肚子气。
这次二进宫返修，比第一次还疼。关键是还要吊着胳膊过新年，恢复双枪老太婆的日子远着呢。
2
回去的路上，乔麦感叹陆桥帅想的周到，开玩笑说自己瘸了一条腿，还真需要身边有个陪同者。
老陈说，小孩子知道自己能力有限，搞不好夜里出门自己都害怕，知道搬救兵，把我当成最信任的人，哎呀，激动坏了。
乔麦：你是迎接他出生的人，他对你有种天然亲啊。
聊起孩子，他们总是嘴角上扬。
陈有福又回忆起陆桥帅小时候的事，一把木头枪都把孩子哄的开心，说：我一晚上要死好几回，但是死的很愉快。好像也是冬天这个时候吧。
乔麦想起那把给陆桥帅带来很多快乐的木头枪。那时候她还在商场上班，年底商场搞活动，天天晚上加班，她就把孩子放在楼下老陈那里。记得有一次加班回来，她去接孩子，开了门，男邻居头上扎着白毛巾，腰里别着木头匣子枪，谐星扮相让她忍俊不禁。
如今想起当年他的样子，一地鸡毛辟出鲜花的道来，她在心里笑了。某种意义上，陈有福比提供一颗精子的陆致礼，更多的影响到了陆桥帅。
木头枪哄孩子的时代，他刚刚离婚，一朝得解放，桃花也灿烂。她记得那个饭店服务员的小女友，贴着墙边走，像只小耗子。他些年经过了花花草草，无一修成正果。
就听老陈说：等陆桥帅结婚的时候，我要告诉新娘他小时候的趣事，存了一筐呢，很多你不知道的。比如有一次他在外面撒了一泡尿，他拉着我看，说尿了一匹马。
乔麦笑了：你看，你提前把筐里的东西拿出来给我看了，是不是不等他结婚，我就知道筐里有些什么。
陈有福：好，我留着，先不给你看，等他结婚再拿出来。
乔麦：我从来没想过陆桥帅结婚的事，因为我怕老，我18岁的时候想，把生命浓缩在40岁以后，觉得过了40的人生没有意义。我的35岁马上要结束了，人到了36岁本命年，就有奔四的恐慌。可是想想，我好像什么都没开始。完成了结婚生育养孩子的工作，唯独没有我自己。
陈有福：我想想那个18岁傻小子咋想的…
他顿了一下，说：想起来了，我吃够了高粱面饼子，我的理想是吃大白馒头。小时候我们村外住着地质队，每顿饭每人都发一个长长的白馒头，我们叫卷子，我馋的口水滴滴答答，觉得地质工人是全世界最好的工作。所以，我18岁思考的是吃，还有懵懂的性。这两者，都是心里的饥饿。
小时候，看见村里奶孩子的女人，衣服一撩，露出两个沉甸甸的大白瓜，少年有福感到害羞又跃跃欲试的情欲从这里初开。他隐秘的内心深处，俗不可耐的喜欢大胸女子。
同样来自广阔天地大有作为的农村，这十岁的距离，饥饿与饥饿的内容相似又有不同。而说到爱与性，似乎也不是在短短路途中的话题。
陈有福掐了饥饿的话题，知道乔麦的感叹与汇票有关，安慰说：别忧虑太多，汇票的事不会把你怎么着的。不需要承担的责任，要斗争到底，还是那句话，在这个单位里，如果炸碉堡，我冲在前面。
汇票事件后，她在单位里的处境就像是个犯人，工作是赎罪。最坏的打算无非是罚款和辞职。付款多少她心里没底，辞职好比赎身，也似乎不容易。老陈有他的难处，不是英雄，但是他每次这么说，她心里是暖的。
车窗外灯火稀疏，她忽然闪过一个念头，坐在他身边，或说话，或不说话，任由他带着她东南西北。
念头似花火一闪，又熄灭了。
出事后，她退回婚姻的安全洞穴，趋利避害是人类很自然的选择方式。她觉得自己对老陈的那些暧昧，就像平行的心电图挂了。所谓饱暖思淫欲，还有重要的一点，闲闲闲。这个闲不全是指时间的空暇，而是心态的放松。
但是毫无疑问他是她生活的一部分，她十分讨厌自己每次都以弱者形象出现他面前。就问起他明天的重头戏。
他就把今晚会议的决定和自己的担心说了。即使旧的那条环保线，工厂经常舍不得开，半夜偷着排污这事在雾霾天时有发生。老杨监督上马的这条新线，有老杨自己的算盘在里面。他对新旧链接的那部分一直存疑，虽然有专家论证。
她果断说：当初不是B城的技术员和艾米莉来做的这个项目吗，找他们来问一下。
陈有福：问过技术员，感觉在敷衍我。具体图纸的翻译是艾米莉，我不知道她在哪里。
乔麦：我知道艾米莉在哪里。
陈有福一愣。
3
回到家。陆桥帅有点不高兴。以往他和漂亮姐姐在一起，总像是生活这位慈眉善目的老爷爷给块糖。这次，他脸上挂霜。
睡前母子俩卧谈会，陆桥帅忍不住对母后大人吐槽心事。
原来这晚，大人走后，两个的家里，并不像平时那样欢声笑语。妞妞扔了本书给陆桥帅，让他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然后她躲进书房，一头扎在电脑前。
陆桥帅一个人在厅的沙发上看了妞妞给她的书，是一本《邓肯自传》，他翻了翻，这个是洋姐姐，也很漂亮，但是比他心中的女神妞妞姐姐还差一点，跳舞的要是来个排名，妞妞第一，邓肯第二，跳孔雀舞的杨丽萍第三。
但是今晚女神对他很冷淡，他有点忐忑，不知怎么惹了她。过了一会儿，他合上书，对着书房说：妞妞姐姐，我要回家了。
又过了一会儿，他又说：妞妞姐姐，我要回家了。
后来，他就跑到书房，说：妞妞姐姐，这次我真的要回家了。
妞妞说：你已经说了十遍你要回家，可是你还没走。
陆桥帅：不对，我才说了三遍，还差七遍，妞妞姐姐，我现在要补上那七遍吗。
妞妞：你真是个傻啊，要走还吹什么喇叭。
陆桥帅：妞妞姐姐，可是陈伯伯总说我天底下最聪明的小孩，我不傻。
妞妞：陈伯伯是我爸爸，你以后不要动不动就来使唤我爸爸，你妈有啥事不会打车啊，非要我爸爸陪着。我爸不是你爸，你爸在海上打鱼呢。
陆桥帅被妞妞抢白了一番，大眼睛里满含委屈，辩解说：妞妞姐姐你错了，我爸不是打鱼的。
妞妞看他快哭了，有点心软，就说我要用电脑画图，你去厅看电视吧。
说着拉着陆桥帅的手到厅，打开电视。电视自动在体育频道，满屏都是长臂猿在忙活，一场篮球赛打的激烈。陆桥帅那颗受伤的心，才稍稍安慰。
乔麦听儿子的诉说，心里想，少女的心事如野草疯长，经过了王琴的入狱事件，妞妞的心态悄悄发生了变化。
4
第二天，是省里大员来视察的日子。
一大早，陈有福就来到单位。
第一个见到的人是老孙。
老孙已经连续值夜班好几天了。老王顶不住夜班，没和老孙搭档，这天上白班。
一大早，老孙已经把值班室的玻璃擦得比狗舔的还亮，连厂区的自动门每条格栅都光亮如新。老陈毫不吝啬对老孙的感谢。
老孙说：气了，我本来睡觉少，值夜班还有夜班费，是我赚了。
又说：你咋来的这么早，比早班工人都早。你工作认真才是第一名。
陈有福嘱咐老孙回去好好休息，就急匆匆进了厂区。谁都不知道，他一大早来，擅自做了决定，阻止新线点火，继续用旧线。
联系上艾米莉是乔麦的功劳。
社交媒体暴露人的私生活和思想。乔麦玩微博，艾米莉发过自己的旅行照片，但是不久后就删除了。从此她就开始悄悄留意老陈这位30天情人的踪迹。
做为技术翻译的艾米莉在上海。生活这只水塘的鸭子，路人看到的都是曲项向天歌。
这次老陈遇到难题，隐身的乔麦走出来，试着从私信里联系艾米莉。没想到，对方不久后回复了。
陈有福和当年的情人地下党接头成功。
地下党接头，交换情报半夜，天亮后，老陈就做了一个孤注一掷的决定。这个决定，可能动摇他那笔丰厚的奖金。但若是不做决定，他良心不安。
若是老杨也提前到工厂，他的阻止计划可能会破产。
陈有福像个打猎的，时刻盯着猎物在林间跳跃。
但是老杨没有像以往那样早早的来厂里。
太阳一节节上升，门卫老王来接班。
老王今天穿了件干净的棉衣，还刮了脸，理了发。虽然跟老孙像双胞胎兄弟，但是他照着老孙这面镜子，自觉比老孙帅多了。
今天大员来视察，肯定少不了各种长枪短炮。门卫是重要的岗位，他要是在大员身后露个面，上上电视，全省人民都看到他，路人甲也自豪。这事传到朱丽叶那里，也是很牛逼的谈资。有钱的时候他被朱丽叶封为罗密欧，没钱了，他老王就是土老王，一上电视就不一样了，自带明星光环，老杨家的狗都高看他一眼。
刚给侄女卖了礼品，吃了点回扣，他腰包里还有二两银子，又夜会过朱丽叶，在众多罗密欧里脱颖而出，老王的天，是晴朗的天。
他挥动抹布，在老孙擦的狗舔一样的自动门那里，假装勤快。
这时候，工厂大门前的道上，有辆三蹦子老远停在路边，一个女人下了车，直奔门卫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