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上海要债空手而回，公司迅速起诉通州和上海的两家公司。
年底了，乔麦如常忙活她的一摊子事情。但是也悄悄的发生了变化。
财会科原来还有一个会计，是单位某领导的亲戚，业务一般，当时刚上了几个月的班，就怀孕生子休产假，一直在家带孩子。年底企业不招人，但是那小会计却突然来上班，说是休超了产假，再不来上班就被开了。虽然人来了也好像混日子，但明眼人知道，这是公司在培养预备役会计。
对于替罪肥羊的处罚，也只有等着年底的公司总结大会，该表彰的表彰，该处罚的处罚。
一百万像悬在头上的剑，随时掉下来。
冬天的雾霾一波又一波，压得人喘不过气来，想裸奔。
2
转眼，致礼要去平台了。
临走前一晚，乔麦要他开车带着他们母子去一趟超市，采购一些日常用品以及致礼出海所带的东西。
很多男人逛街不如坐牢。致礼每次逛街像是屁股上绑了个爆竹，急火火的往购物车里扔东西。乔麦要是问AB两种商品选哪种合适，他准说买个东西啰里啰唆，你看着办爱买不买。
两口子一起从容做俗事的乐趣，她没有享受到。
这次去超市也是。乔麦挑选大米的品牌，致礼随手拎起一袋子米，扔在购物车里。
购物跟打仗一样，很快要去结账。
排队的时候，陆桥帅忽然说他想吃蛋挞。致礼说刚才干嘛不说，狗一阵猫一阵。
乔麦于是让致礼先结账去车上等他。她跟儿子杀回甜品区。
到了甜品区，看见一中年男人手贱，对着那些面包蛋糕点兵点将，粗黑的手指俨然皇帝的金手指，想翻谁的牌子就翻谁的牌子。只翻牌子不成，要现场发生关系，偷着尝一口。一口一口下去，肚子里很有货。
乔麦看不下去，走到他身边说：这位大哥，您的手戳戳点点多不卫生，别人怎么买啊。
那人停了手，瞪着眼说：你是超市经理吗，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乔麦：你再偷吃，我去叫经理。
男人：我啥时候偷吃了？你有证据吗？我倒是看你揣着一只手，像个小偷。
跟不讲理的人讲理，理摔了个大马趴。乔麦转身对着糕点房喊：师傅，有人偷吃你们的糕点，快出来看看。
糕点房出来一个小姑娘。太年轻了，摆平不了纷争，且超市偷吃者并不稀奇，小姑娘怕得罪人睁只眼闭只眼。
男人更虚张声势，反而诬告乔麦偷吃蛋糕。
要不是吊着一只胳膊，她真想和那人好好打一架。她于是大喊经理呢，把录像调出来，一查就是。
这一喊，经理没来，引来一个胖婆娘。
刘大吹的老婆在卖鱼的那边工作，手拿鱼叉来了。卖鱼的那区有一排排水箱，养着各种活鱼和海鲜。
人高马大，手拿鱼叉，往男人身边一站，那偷吃的男人偃旗息鼓，灰溜溜走了。
刘大吹老婆为乔麦解了围。
乔麦迅速挑了蛋挞，然后到了大吹老婆那边，要她逮一条罗非鱼。也算是表达感谢。
大吹老婆麻利的逮了鱼，把活鱼往地下狠狠一摔，鱼马上晕过去，她称了重量，然后开始麻利的杀鱼剖肚。
陆桥帅则在一边看那些水箱里的活物。
乔麦站在大吹老婆身边，两人聊天。
大吹老婆问乔麦怎么把手腕摔了呢。她家男人脚受了伤，没法下楼，不管手伤还是脚伤，老天爷给的零件，哪个弄坏了都不好受。
乔麦就问刘大吹的伤。
大吹老婆说：是陆经理告诉你的吧。他真是个好人，大吹出了事，本来是自己不小心砸了脚，陆经理上报公司，给弄了工伤。
工伤意味着工资奖金照发，还有补助，致礼对兄弟们绝对热心肠，好人的口碑早就定了调子。
大吹老婆又说：等陆经理出海回来，请他到家里来喝茶吃饭，你们一家都来。我家大吹好久没见着陆经理了，心里还挺想他呢。
原来，大吹老婆以为致礼一直在海上。
乔麦将错就错：听说他们单位分了肉，致礼不在家，怎么也没人通知我去领。
大吹老婆：你问问他们后勤，我家的肉就是后勤主任亲自送来的，大吹工伤，第一次分了快好肉，前腿。
在无意中，乔麦知道了致礼那晚撒了谎。
他去谁家送肉到深夜呢？
大吹老婆说：听后勤说过几天分苹果，这次的苹果都是一等品，很不错呢。哎呀，你胳膊断了，到时候我帮你搬苹果吧。
乔麦连忙说不用了，到时候请邻居们帮忙就好。
3
回到车上，致礼说买个蛋挞长在超市里了，真能墨迹。陆桥帅便报告了母后大人差点和偷吃的人打起来。
致礼责备乔麦逞能，要是他上前推你一把，你是他的对手吗。遇见烂人，还不赶紧走，管那个闲事干嘛。
乔麦：因为我养的是儿子，我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是他将来的榜样，我不想给儿子一个唯唯诺诺的样子，我要给儿子展现一个有血性的模样。人退到原始时，只有野蛮和暴力才能获胜。
致礼：你也太逞能了，当年你追着俩贼满街跑，要是贼返回来捅你一刀，你靠野蛮和暴力能获胜？
当年血气方刚，如今她成了衣襟上沾着饭粒子的中年人，依旧热血沸腾。
乔麦：我只管做我的，上天自有安排。
话不投机，不欢而散。
回到家，乔麦吩咐致礼把买来的东西归位，她一只手不方便，开个冰箱门还要捣几遍。她特别嘱咐致礼把那条鱼放冷藏室，而不是冷冻柜，说明天就做给孩子吃。
致礼说，冰箱里有鱼你还从超市买鱼。
乔麦说：不一样。买东西看人，大吹老婆今天给我帮了忙，我买条鱼给她贡献点营业额。
致礼没听清，问谁的老婆。
乔麦说：刘大吹老婆。杀鱼本事一流，估计大吹不敢对老婆吹胡子瞪眼。
致礼悻悻的说：那是，他是个气管炎。
说着，就按照老婆的吩咐，去收拾东西了。
乔麦没有当面拆穿致礼的谎言，因为说谎像植物大战僵尸，打倒一个谎言，另一个谎言站起来。很没意思。
致礼收拾完东西，又给老婆烧水准备洗脚水，还对陆桥帅嘱咐说，我明天出海，照顾你妈的任务交给你了，你要做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保护你妈心疼你妈。
致礼一本正经说人话，让乔麦感觉是变了个人。
也许，她自以为了解他，就像他自以为了解她，其实，他们并不了解真正的彼此。这就是人类的孤独。我们总是在试图寻找同频的人，多数时候，人生的列车上，有人上车有人下车，最后孤零零的一个人到终点。
4
夜里入睡，致礼因为第二天一早就走，也没留恋游戏，一起睡下。
乔麦躺在床上，对致礼说：你的工资卡给我留下。
自从上次大姐夫出事陆家要求筹钱，致礼就拿了自己的工资卡，没有上交国库。
致礼说：地主家的长工啊我是。
乔麦：你要做好准备，我可能面临工资奖金停发，年底分红也没有，还有，一百万要不回来，我可能会赔一部分钱。
致礼的嗓门有点大：赔多少？
乔麦：月底开年终总结大会，就知道了。
致礼摸着老婆光滑的身体，说：赔不赔钱，你还是我老婆。我不是说过吗，大不了把A城的房子卖了，反正你也想卖。
说着一骨碌爬起来，从衣兜里找出钱包，把工资卡放在乔麦身边的床头柜上。
夜里他的手像条蛇爬上来。他说我们好久没那个事了，以前不这样的。别拿胳膊说事，又不和胳膊办事。人家残疾人照样生孩子。
乔麦又拒绝了。
致礼趁此说：太残忍了，我已经好久不知肉味儿了。
她也好久不尝肉味了。情欲的大门冰封，难道仅仅是一百万的冷空气来了吗？
5
致礼出海后不久，元旦的福利又来了第二波。正如大吹老婆所说，各家各户分苹果。
乔麦所在的小区大部分住户都同属一个大国企，致礼单位的后勤办干脆把苹果箱子卸货到小区门口，通知各家各户自己来领苹果。
乔麦请老孙帮了忙。
两箱苹果，她给老孙留了一箱。
老孙又诚惶诚恐的说：今年什么都贵，肉贵，蒜贵，苹果贵，你放我小房里，留着过年给小帅他姥姥家拿回去。
乔麦说：小帅姥姥家那里就是苹果产区，苹果多贵都不是稀罕物，给你的就是给你的，你不要还不高兴呢。
老孙收了一箱苹果，就把另一箱苹果帮乔麦搬回了家。
放下苹果，老孙说：这么大一箱子苹果，就是往垃圾房扔，也得力气，今晚可以放心去单位值班。
原来老孙今晚值夜班。
乔麦跟老孙开玩笑：也很难说，猪肉那么贵，有人把上好的一块扔了，今晚我去垃圾房守着，说不定能捡着一箱好苹果，抢了孙师傅的生意。
老孙没有接茬，却一本正经的说：小乔啊，以后分东西让致礼长个心眼。
乔麦说：人家分什么他拿什么，没忘了领就不错了。
老孙又说：我那天捡了块好肉，其实大概知道是谁扔的，所以放心拣，要不还害怕抹了耗子药呢。
乔麦很有兴致表示想知道谁那么大手笔扔好肉。
老孙说：挺瘦的一个女人，短头发，也不知道是不是看错了。
乔麦倒是一瞬间想起苗老师，好久没见到苗老师了，苗老师和老陈同回故乡，乔麦送了一个中央空调给老陈。她不是吃苗老师的醋，是耍个小性子气一下老陈。
瘦，短发，就这俩特点，小区会有很多女人对号入座。老孙老眼昏花，捡了肉还想知道肉的主人，就像有人吃了蛋，蛋好吃，一定要找到老母鸡，同一个世界，同一个道理。
年轻人不要天长地久只要曾经拥有，老一辈人却如此执着。
6
陆桥帅要交小饭桌的饭钱时，乔麦动了致礼的工资卡。
几个月放羊，卡里没有多少钱。乔麦心里一阵生气，口口声声说跟老婆站在一起，拿什么站队呢。
她在柜员机上查了取款记录。
车子的保险费用，4S店的保养费用，都是乔麦知道的。还有一笔钱，是婆婆住院期间取的。尽管婆媳矛盾深重，乔麦觉得儿子孝敬老子天经地义。最近一笔五千块，是在她出差期间取的，而且取款时间是晚上。
会计乔麦，想起致礼的那个谎言，心里掀起疑惑的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