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下午时分，陆致礼从A城赶回来。他老婆乔麦却失联了。
由于他和乔麦打电话时说嚷嚷说：谁不离婚谁是小狗。这句话被病床上打针的陆老太听见，就像缺水的鱼忽然来了一汪水，她差点蹦起来，儿子终于站到自己池子里。
陆家的女人们赶紧支招，儿子银子房子，一个不能少。
致礼心烦意乱，觉得自己是被赶到胡同里的猪，只能一条道跑下去。就算遇到墙，猪也要上墙爬屋，越过高山和低谷，直奔离婚的猪圈。
为了避免上次离婚路上出问题，两人提前商量好在五洲民政局门口见面。
由于下过雪，民政局门口冷清，来领证结婚和换证离婚的都在这天缩回去了。致礼在开着暖气在车里睡了一大觉，醒来依然不见老婆身影，打电话也没人接。直到民政局的工作人员下班，他才知道，乔麦当了小狗。
回到家天色已黑，陆桥帅自己蹦跶着回来。家里冷锅冷碗的。婚没离成，他心里尽管把老婆划归狗类，但还是有些庆幸的。他自以为看透了乔麦，哪次离婚不像耍猴戏，敲锣打鼓一番，猴子就是不肯钻火圈，怕烧了屁股。
因此他大手笔向饭店要了麻辣鱼等几个儿子爱吃的大菜，以示庆祝。
饭店的菜送来后，陆桥帅忍不住要吃，被致礼呵斥一声，说男人要有个男人样，别像你妈那样嘴馋，炒菜中途偷吃锅里的肉，一看就是穷人家出身，千万要不得。
陆桥帅给母后大人打电话，也没人接。陆桥帅说：我妈不会被人抢了吧。致礼这才有点慌神。
于是让儿子先吃饭，自己下楼去。
本来想到乔麦公司去看看，走到三楼门口他改了主意，敲了老陈家的门。
此时老陈刚进门不久。
回来的路走了几乎一天。走下道遇上连环车祸，堵车，多亏了有侄媳妇的大包子和热水。小婶子完美卸任，苗老师和老陈更像一个战壕的战友，打了一场胜仗回来。
致礼并不知道老陈今天赶了一天路，以为在公司上班。他直截了当说明来意。
老陈打了一圈电话，竟然都没人接，连门卫都说公司办公楼里没人，都下班了。
老陈一边披外套一边说：走，兄弟，去公司找找。
侄媳妇给的包子还有，嘱妞妞把包子热了吃，就要急着出门。
致礼心里灌了一坛子醋，老陈这个表现，对乔麦俨然自己老婆一样上心啊。大姐手里的那张老婆穿了红裙子去温泉酒店的照片，也许就是真的。
不过自己也和杨二妮有了一腿，也算是婚姻中找了平衡。
日子嘛，糊涂着过。
致礼说：不是门卫都说公司办公楼没人了吗。
陈有福说：别听门卫的，以小乔的性子，挂着孩子，去哪应该打个电话才是。不打电话，多半在公司有事。
致礼觉得有道理。又觉得男邻居把自己老婆的性子看得比他还透，忍不住又来了一口醋。
2
尽管小城的雪下得潦草，但化雪后的地面依然是明晃晃的冰。
陈有福开车，龟速向公司方向前行。
车里很暖，两个男人无语。
走到第二个红灯路口，小城的红灯只有一分钟六十秒。这样的天气，一辆拉着装修材料的农用车抢了红灯。致礼路怒症爆发，骂了一句：卧槽，抢着见阎王啊。
老陈忽然说：你看对面人行道上，是小乔吧。
致礼瞪大了眼睛四处看，玩游戏让他视力下降很快，他一直不想当四眼狗，没配眼镜。他说：不像，那人很胖。
陈有福说：今天冷，小乔穿了羽绒服，显胖吧。
说话间，绿灯亮，车子只能前行，再下一个路口掉头。
走了一段后，老陈把车子停在路边，指着墙边走路的女人，说是乔麦，要致礼下车去找他老婆。
致礼并不太确定贴着墙边走路的是自己老婆，那个走路姿势一点都不像乔麦。老陈的武断，让他很不舒服。
只好下车来。
追上去一看，果真是乔麦。
左手挎着包，右手没有包，也像是挎包的动作。边走边哭。
致礼上前认妻，问乔麦哭啥，这么晚了也不知道打个电话，还以为你跟人跑了呢。
隔着一条绿化带，慢慢开车的老陈，看见乔麦伏在致礼怀里哭。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种复杂的情绪油然而生。
3
通州厂家那张一百万的商业承兑汇票，当时是上海的另一家企业转过来的。拿到汇票后的第二天，乔麦和老陈特别去银行鉴定，又把上海厂家的老底查了个遍，那家企业也是资本雄厚的行业龙头厂家，没想到短短时间里，上海厂家就进入破产程序，下面这些债务，已经无力偿还，等于这一百万成了废纸。
而她在这个两个月里浑然不知。
乔麦联系通州厂家，通州那边告知，汇票给出去的时候上海厂家无论经营还是信用都良好，出现这种事只能怪你们自己倒霉，当时为什么不贴息取出来，因小失大。
一百万也不是小数，领导非常恼怒。这个下午，乔麦被关在公司会议室，手机被没收，匪夷所思的是，干事拿来一本党章，让会计抄写。
这个单位里受人尊重的会计，忽然沦为阶下囚的感觉。抄写过程中，她的心反而由焦躁到平静，仿佛灵魂得到净化，又红又专。
但公司绝不会让她安安静静抄党章。快要下班时分，会议室门开，干事领来一位白白净净的中年人，叫老邢，老邢是搞经侦的，等于对乔麦进行了问话，还有各种吓唬。
乔麦心知肚明领导怀疑她里通外国，背后收了通州厂家的好处。
她心底坦荡，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
所以，最后她被允许回家。
出了会议室的门，她下楼时，发现办公楼里老杨屋里亮着灯。
老杨平时在陈有福所在的厂区盯着，后来公司领导为了表示对上级领导的尊重，特别给老杨在办公楼设了一间办公室。老杨在这间办公室如蜻蜓点水呆呆。
如今她享受了这待遇，肯定与老杨半夜挂帅有关。
她心灰意冷，抄党章带来的虚假平静很快被打破。出了公司办公楼，她想从包里拿出电话来打，摸索了半天手机，只感觉包里乱成一团，手机像跟她捉了迷藏，越找越急。
忽然脚下一滑，她下意识的用手撑了地面，人像只狗熊摔地上，只感到手腕剧痛，半天都起不来。
路边有人经过。就像经过一只蚂蚁，冷漠才是应有的表现。
她费力的爬起来，借着路灯灯光，看见右手手腕的地方，像急速发面一样肿起来。
壮士端碗，小女子骨折了。
十二月的夜晚头顶有个铅色的天，她一个人在街头无声大哭，像默片时代的女猪脚，天雷滚滚却悄无声息。这一年一直绷着的弦，断的淋漓尽致，借着身体疼痛的引子，她的脆弱滚滚而来。
这一晚，她不过是亲爱的迷路的小孩，哭着回家。婚没离成，债却来了，总要给她一场痛，来送别这一年吗？
4
两个男人陪她去了医院急诊。
致礼自然以丈夫的形象在前台蹦跶。那时候，他还不知道汇票出事这事，只觉得老婆断腕，他又度过了婚姻的险滩。
气话过后，他并不想离婚。
老陈全程以司机兼保镖的形象出现。他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出口的却是平淡的关怀。
在乔麦进到机房拍片时，两个男人在走廊里的座椅上等着。
这时候，致礼的手机响了。
致礼接起电话来，一顿嗯啊好可以。然后，拿着手机，像猫叼着死耗子，转过走廊，避开老陈，去接电话了。
以陈有福对同类的了解，他觉得致礼这个电话不简单。
电话是杨二妮打来的。自从拉黑杨二妮后，那二妮的电话像一波波的僵尸，一个换一个。搞假发票的，究竟有几个电话号码呢。就像男人究竟有几个好妹妹一样，难以估算。
杨二妮因为在A城没有见到陆师傅，说陆师傅小气，连麻辣烫不舍得请二妮吃。她告诉致礼，自己在A城有些人脉，知道陆师傅在家照顾老妈，陆师傅要是再不接电话，她就去医院看望他那每天去打吊瓶的老妈。她问陆师傅，你妈喜欢鲜花呢，还是喜欢一个大果篮。
陆师傅差点脱口而出：我妈喜欢实惠的，当然果篮。
但陆师傅一想到二妮要去看他妈，他心里那个急啊，这二妮不痛不痒，却句句透着狠劲儿。他只好挤出一点耐心来，给二妮回了电话，安抚她那颗今夜要失火的心。
但他毕竟在对付妖精方面没什么高招，二妮咬定要明天晚上在A城见到他。否则，她就买上果篮去探望陆老太。
他为那一夜的风流继续买单。陷入烦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