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白天扮演了亲密爱人,夜晚再分床就看出破绽来。有福和苗老师倦鸟归林,双宿。
两人一层层剥粽子。
有福只剩秋衣秋裤。苗老师看着他说:你比上次好像又瘦了。
有福说他随爹,爹老了都瘦。他爹常挂在嘴边一句话:吃龙肉都不胖。
苗老师:要是能弄到龙肉,我真想做给你吃。
有福:咱俩一起吃,你也瘦啊。
苗老师:我这么小的一只,要是胖了,滚球了。
她把身上的衣服都剥光,只剩小背心和内裤,刺溜钻被窝了。
苗老师又忽然想起什么,把被子一掀,趴在床上说:有福大哥,你看看我后背,好很多了。
有福侧过身来,看见她背心露出的地方,比上次他给她抹药膏时候已经好了很多。郎中说还需两个疗程就能好,他相信郎中没有扒瞎话。
他忍不住掀开背心,看了一下整个烫伤的后背,他的手轻轻摸索着,又心疼又欣慰。
王琴为过往的行为买了半年劳教的单。她托人向他求情,以身体不好为由,最好法院判个监外执行。但他这次狠下心来,前妻若不接受真金白银的教训,一次次侥幸逃脱,他和她的人生永无宁日。
虽然,人心基本不可改造,但行为会收敛很多。
有福的手在苗老师的后背上行走时,苗老师心里的虫子又从冻土里钻出来,啃咬着爱与欲望的果实。她的身体对他们那次亲密接触有很深的记忆,但是,她又不敢贸然行动,怕连这短暂的温柔都嗖的不见。
这时候,有福忽然拉灭灯绳。
女人在恋爱的幻想里晕头转向,男人始终保持了警惕。
陈有福低声对苗老师说,他听到了大嫂和大哥在门口听房。苗老师心神领会,先风吹麦浪了。
黑暗中,苗老师带着有福,用嘴巴表演了夫妻亲密的大戏。两人演技不错,大哥大嫂信以为真。中国电影的金鸡百花奖,本年度将下双黄蛋。
有财两口子回屋。
老婆说:你弟毕竟老了,不抗折腾,到了后来虎也没劲儿了,小婶子倒是叫唤的厉害,瘦女人都不可貌相。
有财羞的面红耳赤:在爹娘床上干那事,咱爹咱娘都气活了。
老婆:千万别气活,我好不容易送走他们,赚了个好名声,我可不想再伺候一次。
说完,就对自己男人说去看看炉子填填碳。有财嘱咐老婆别心疼碳,别冻着他弟。老婆答应着,表示一定当好暖气片片长。
2
听房的走后,两人裹成蚕蛹。
陈有福在黑暗中伸出手来刮了一下苗老师的鼻子,苗老师得到了一块恋爱的糖。
她觉得只要和他在一起,无论做什么,她都是心甘情愿的快乐。
他们说了一会儿废话,互道晚安。
陈有福转过身去。苗老师知道他在看手机。
这么晚了,乔麦跟他汇报工作,说陆桥帅把漂亮姐姐请上来,她做了晚饭和孩子们一起吃,妞妞在她家玩了一会儿,她把孩子送下楼去。她把这些琐碎告诉他,请他放心睡个安稳觉。
她问:看天气预报说你们那边雪很大,这边的雪下的有些潦草。
他说:到脚脖子了。但无论如何,明天上午我得往回赶,耽搁不起时间。
她说:慢慢跑,别着急。
又说:我周一上午去兑那张通州的汇票,下午去五洲城办点私事。
提到五洲城,他敏感的想到什么,但话到嘴边不好多问,就说:你也多加注意,我很快就回去。无论啥事,今晚先把觉睡好。
苗老师因为下午睡了一大觉,晚上跟小耗子一样精神,没有一点睡意。她心爱的老18就躺在自己身边,他的心却是别人的。
蹉跎了一会儿,她很快把自己哄好,因为听见他的呼吸声均匀响起来,她也觉得这是不可多得的美好时光。下次来抓药,未必就有这样亲密的机会。
过了不久,她也安心进入梦乡。
3
下半夜,被子里的蚕蛹被冻醒了。
有福怀疑是有财在暖气上做了手脚,爹娘走了后,每年冬天的煤炭福利也没了。大哥以此表达对借钱不到位的愤怒吗?
他就要起身去小房看暖气。小房连着哥嫂卧室,必然要惊动有财两口子。
苗老师把他拉住了,说:兄弟姊妹之间,别闹得太难看了。
说着,打了个喷嚏。
外面大雪封山,屋里暖气断供,两人要冻成鲜鱼了。有福打小吃过苦头,倒也不怕,苗老师可是富裕人家的女儿,哪里吃过这亏。
就这样,两床被子覆盖下,两只蚕蛹进了一个窝。
陈有福起初有些尴尬,尽管两人有过一夜的亲密。所以,他就变成一只话匣子,给苗老师讲这个房间里发生的事。
他说大哥装修房子,所有的开关都换了现代样式,就爹娘屋里独独留了两根灯绳。爹娘活着的时候,娘一有动静起夜,爹无论睡得多沉,像得到指令一样,赶紧拉灯绳,给娘行方便。后来娘先走,爹还是半夜里忽然醒来就拉灯绳,而床上只有孤零零的他自己…
苗老师听出了眼泪。
有福又说,尽管从贫穷年代走来,爹娘的感情不像别人家那样鸡飞狗跳。娘很有主见很能干,但是不强势,爹有些大男子主义,但是一辈子知道疼娘。老了尤甚。
他说每个人对婚姻的理解,肯定都有父母的影子在里面。
苗老师说:男人喜欢的女人,都有自己母亲的样子,女人喜欢的男人,也都有自己父亲的样式。她有些地方跟你母亲是像的,比如能干,有主见,但不强势。
苗老师没点名,但他都知道她是谁。
苗老师又说:我喜欢的男人也有我爸的影子。因为我爸当年也当过兵。
她就在他胸口低语。聊天仿佛长了腿,一句一句的走向亲密。记起通州的夜晚他使劲压抑着情欲,故乡的夜他却无风也无浪。
男人,若心中无爱,身体才做柳下惠。
他的胸口又长出一句话:我知道你现阶段最怕什么。
仿佛被苗老师的看到心里去,他说:今夜最怕冷吧。
苗老师:你最怕女人像蜘蛛网一样缠着你。你在感情上,不是个将就的人。你其实有点恐婚。而她这些年跟你的距离刚好。她要是和我一样有狂热的恋爱脑,你们的好,也不会长达十年之久。任何燃烧,过瘾是过瘾了,但陨落的也快啊。
有福今夜穿着秋衣秋裤睡觉,苗老师把他的裤衩都看穿了,他说:你真是冰雪聪明,玲珑剔透。
她有点伤感的说:其实我心里明白,你对我不是爱情,可是你还是纵容我,比如让我过足了演小婶子的瘾,我很开心。但我明白即使真的成了小婶子,你心里装着别人,小婶子这日子非常不好过。
苗老师把两人的关系再次轻松解开。冰冻的大雪之夜,有了温度。
他用力将她拥抱,带着歉意。
但人生真寂寞,你和我拥抱,你却不是我的。
4
第二天早上,两人从冰窖里爬出来,苗老师梳洗打扮,陈有福直奔烧暖气的小房,看见通往西厢房的开关关了。
陈有福的心掉进冰窖里。大约以后,他就有回不去的故乡。
吃过早饭,哥嫂真真假假挽留,有福执意往回赶。
在雪地里热车时,侄媳妇带着俩崽子跑来,怀里抱着个花包袱,送给苗老师,说:小婶子,一大早起来蒸的白菜肉大包子,你们路上带着,壶里准备上热水,路上饿了就吃点。
有福和小婶子心里暖暖的。
苗老师上车把包袱放在后座,也把侄媳妇顺势拉过来,说:车里刚喷了点香水,侄媳妇闻闻香吗。
侄媳妇半个身子钻进来,鼻子嗅来嗅去。苗老师趁机将手腕上的玛瑙珠链撸下来,迅速戴到侄媳妇手腕上。
手链就这样快速易主,大嫂谁的,都没看见。
玛瑙手链不算贵重。小婶子在卸任前,对厚道的人表达了爱。
有福对苗老师佩服的五体投地。
车子驶出故乡,朝着A城的方向龟速前进。
5
A城的雪下得不算潦草。没过脚踝的样子。
这天上午,致礼还在睡懒觉,陆老太锅里煮着面条,小儿不起床,她也没心思吃,面条已经湫成一团。
二姐和二姐踏雪而来。两人的工作吊儿郎当,在国企混着只等退休,多余的精力就在家事上纠缠。
原来,昨晚乔麦催促致礼今天务必回来离婚。致礼心里苦闷,就把这事跟上海的三姐说了。
三姐仔细询问了离婚协议怎么写的。致礼说看了就忘了,他不想离婚。
他觉得自己的婚姻没什么大问题,有问题就是因为大姐夫的事,家里女人把乔麦臭骂了一通。致礼觉得大姐二姐都是文化不高的人,三姐研究生毕业,又在上海混着,见过世面的人观念肯定不一样。
三姐倒是讲了很多关于婚姻的道理,从亚里士多德到弗洛伊德。致礼左耳朵听右耳朵冒,那些德字辈的人满口放炮,背后早不知道逛了多少次窑子。
他郁闷了半夜,找不出答案,决定第二天见招拆招。大不了他先窜到平台上,当15和尚再说。
三姐拿各种德字辈讲婚姻的大道理后,就把消息汇报给大姐二姐。
两个姐姐来把他从梦里揪出来。致礼顶着一个鸡窝的脑袋起床,知道她们是来为他的离婚争取最大利益。
他佯装要出门拉泡屎,果真去了小区的公厕。
扔了几个深水炸弹后,忽然收到杨二妮的信息。
二妮问他有没有想她?不管他想不想她,反正她很想他。
她说,今天她要来A城来弄点发票,她的买卖越来越大了。问陆师傅晚上可不可以陆请她吃个麻辣烫。
他一听,吓得差点把手机掉在茅屎坑里。
动物丛林里,公的跟母的交配后,公的只想跑,母的只想追。杨二妮果然还想跟陆师傅有戏。陆师傅却不想她,即使蘸着茅屎坑的臭气,他也一个字不想回。
一身轻松出来,他打算去游戏厅打发时光。
走在雪地里,他一个大男人的,忽然悲从中来,觉得小城那边,老婆不要他了。大城这边,一帮女人操控着他的生活。五洲城那边,还有一个杨二妮虎视眈眈。
所幸人生还有游戏可以钻进去。
但游戏也拒绝了他。陆老太家里的电话打进来,皇太后的电话他不敢不接。二姐急火火报告:咱妈吃完面条,又拉肚子了,赶紧开车送咱妈去医院看看。
陆老太自从上次吃了泻药后,从此落下个拉肚子的毛病。当然她不知道泻药的埂儿,知道了非得把老大的脸给抓了。
于是这个上午,致礼和两个姐姐,带着陆老太去了医院急诊。一系列化验后,陆老太需要连续打几天吊瓶。
这边亲娘刚打上针,大姐就收到法院的传票,大姐夫维持原判,附带的民事赔偿责任一并处罚。
消息虽然在意料中,但大姐还是像烈日下的冰激凌,迅速坍塌。
她无心照顾母亲,踉踉跄跄出门而去。致礼害怕大姐会不会想不开跳楼自杀,毕竟日光之下并无新鲜事,他忍不住叫了声:大姐你干嘛去。
大姐回头看了他一眼,吐出几个字:我恨你老婆。
这边,打针的陆老太都没力气骂了,长叹一声:家门不幸啊。
说完,眼角挤出几滴浑浊的泪。
过了不久,电话铃声又响起,这次是老婆,问他何时回到小城来。
他一阵心烦意乱:你离婚这么着急,是赶着找野汉子吗。
乔麦语气平静:总之你回来就行。
他暴跳如雷:行,我下午一定到,谁不离谁是狗。
6
周一上午,乔麦在公司忙完了手头的项目,要去办一件大事。
通州那个一百万汇票到了支取的时间,领导已经多次催促这事。
在去银行的路上,雪在化,风很大。她想起昨晚做的梦,心里有些忐忑。梦里她被一只狗咬了,那狗明明看起来很温顺。
她是喜欢猫狗的。陆桥帅很希望母后大人养一只狗,她总是说:我养你都很累。
多亏她无需动现金,否则真要带把防身的刀去银行了。
她走到银行大楼的台阶上,此时手机收到一连串炮弹。大姐把丈夫维持原判的痛苦转化为谩骂,用另一个手机号发给她。
她又把这个手机号拉黑。然后,给致礼打了电话。她就想快点跟这个家庭脱钩。
致礼这次态度强硬。她反而如释重负。她最怕致礼说软话,让她怀疑这个婚离得草率而矫情。
双方各有一把火,烧起来,把心烤熟,没有柔软的余地,一切都水到渠成了。
现实照进梦里。被大姐骂,这大约就是梦里被狗咬吧。
她走进经理室,拿出那张千辛万苦要来的支票。
银行经理一顿操作,然后抬头看了看她,一本正经说:不好意思,你的汇票没法支取,这家账户所有的资产已经被法院冻结扣划,一分钱也没有,显示有经济案件纠纷。
她傻眼了。一百万出事了。
原来这才是梦里的那只恶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