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陈有福把车子停在路边。
问妞妞那戒指长什么样子，老干部放在哪里被她轻易发现的。
妞妞说是一只很大的祖母绿戒指。卧室的储物柜上供着一尊如来佛，老头子把戒指放在佛肚子里，初一十五上香。这个秘密大约连王琴都不知道，是她有一次从敞开的门缝里偷窥到老头子拿出来把玩，从此认定这东西是个宝贝。
老头子没有放保险柜，而是放在佛肚子里，熟练运用战术：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没想到被一双小少女的眼睛窥见了。
去年得知王琴嫁老干部，陈有福已经将老干部的历史挖了个底朝天。此人退休前做过国企副老总，表面上政绩平稳，私下里被称为笑面虎。他的关系据说延伸到中央去，和一位大员当年在一个中学念过书，虽不是一个班级，硬扯也是同学关系。有一年大员来本地区视察，随便提了他的名字，下面的及时送上马屁，他直接从科长成了副老总。
陈有福在机关里混了这么多年，深知前妻虽然性格凌厉，但有勇无谋，根本不是老干部的对手，当时曾要求王琴让妞妞搬来自己这边住，王琴拒绝了。
后来，他又忙着和艾米莉热火朝天搞男女关系，之后又是父亲去世，欢喜和悲伤轮番轰炸，孩子的事就滞后思考了。在两个女儿的成长过程中，都长久的缺席了父爱，这些都是他欠下的债，如今一点点偿还了。
他跟妞妞说；相比扔掉的戒指，我最痛心你被骚扰，爸爸都想拿刀杀了他去。可是杀完了，问题还是没解决，暴力不是解决问题的唯一出路。同比，你偷戒指也不是复仇的最好方法。你记着一点，无论你遇到什么事，爸爸这里就是你最安全的退路，你没有什么不可以对爸爸讲的，只要我活着，我会一辈子保护你和圆圆。
妞妞点点头，听陈有福说：那个老畜牲的事，不是你的错，你不要自卑，该受谴责的是他。但是你拿了他们的戒指，是一件大事，是小偷行为。
妞妞有点怯生生问：爸爸，那个戒指很贵吗？会不会他们找上门来，把我抓进去？要不我们开车回北京，去护城河打捞吧。
陈有福：回去不可能了，只有面对眼前的问题，承担责任。如果戒指很贵，爸爸只好卖掉房子还债了。这还是最严重的，你也许面临少年劳教所的管教，失去自由。
陈有福决定让这个骄横的女儿尝尝厉害，如果他一手捂天，以后她还会无法无天。妞妞果然被吓着了，哭起来：爸爸，我不要你卖房子，我不要坐牢。
陈有福：这是必须想到的最坏打算。我们先回去，和你妈妈商量下怎么办。
2
回到家。
王琴热汤热饭招待回归的父女俩。
陈有福一看王琴脸上的伤，就知道怎么回事了。妞妞心事重重，饭没吃几口，就要躲到卧室去，被陈有福叫住了。
吃完饭，陈有福就把妞妞扔戒指的事告诉王琴。
王琴一听，立刻着火，扬起巴掌欲打妞妞。
大骂：人家都找上门来要戒指了，原来真是你偷了，我培养你这么多年，没想到把你培养成了小偷。你说你说，这事怎么办。
陈有福挡了那巴掌：你打了孩子就能把戒指捞回来吗？
妞妞又哭起来。
王琴矛头转而指向陈有福：你这当爹的，当时眼瞎吗，都没看住孩子让她扔河里。再说，你们好好的逛商场也罢，去河边瞎溜达干嘛。
陈有福：现在出了事，我们凑在一起是要商量怎么解决，而不是开批判大会。明天人家找上门来，你想想怎么办。
王琴想到这天早上被老干部一对儿女往死里打的遭遇，不寒而栗。要不是俩邻居及时赶到，自己真被打个半死。虽说自己把男女邻居骂回去了，但心里还是有丝丝感激的。当时她说手里有老头子受贿这把柄，其实虚张声势。老头子开玩笑说过官场的事，皮毛而已，一对儿女回去真相调查，第二天找人卷土重来或者起诉她，怎么办？
她真的觉得这事麻烦大了，终于把高傲的头颅低下，问前夫该怎么办。
陈有福：他们找的是你，你又解决不了问题，不如你先躲出去，我看看怎么处理吧。
王琴：我带着妞妞走？你要把我们娘俩赶走？
陈有福：妞妞留在我这边，你先搬出去，你在，他们会不断来骚扰，整幢楼都不得安生。
王琴心里不愿意，又觉得前夫说的有些道理，就勉强同意了。
3
当夜，陈有福联系了一个朋友。那朋友在王村有套房子，家具锅碗瓢盆一应俱全，他把前妻偷偷运走了。
到了王村的房子。由于朋友冬天没在此居住，房间里没暖气，陈有福把空调开了，又找出电热毯铺上，甚至，还给前妻烧了壶水。
房间里有了暖意。陈有福也打算离开。王琴忽然叫住他：我想给你说两句话。
陈有福：你说。
王琴：好好照顾好孩子，要是妞妞有闪失，我跟你没完。
陈有福：妞妞也是我闺女，你这担心多余了。
王琴幽幽说：希望如此，你把更多精力用在女儿身上，而不是女邻居和她的孩子那里。
陈有福不耐烦的说：我走了。
王琴又追着说：你不在的家的日子，我把家里角角落落收拾了遍，壁橱里你藏了多年的秘密，也不是秘密了。你回去看看红酒盒子里的东西。
走到门口的陈有福站住了。回过身来，脸上有些狰狞：你动了盒子里的东西？
王琴：看把你急的。动了，你去看看都成什么样了。她那瘦猴子男人要是知道了，会是什么想法？楼下的男邻居，十年如一日心里装着人家老婆。
陈有福：我不想跟你讨论这个问题。你不要拿妞妞母亲的护身符来要挟我，我有义务管孩子没义务管你，我一点都不欠你，别人也不欠你，你搞成这样子都是自己作出来的，还连累到孩子。
陈有福硬起来，王琴便软下来：哎，我并没想怎样啊。我只是在和你说妞妞，不知为什么说着说着，我就怨恨起来。可能我自己躲在乡下的屋子里，有点不习惯吧。
这句话让陈有福心里有一瞬间的柔软。别人的房子一窝陌生气息，深夜把一个女人扔在这里，再强悍的人也有个适应过程。王琴很可能有点害怕，但她的骄傲让她点到为止。
他说：你放心，这里很安全，设施比咱们住楼房的都好，卫生间有浴缸，你去泡个澡放松下，好好睡一觉。我的手机24小时开机，有事随时跟我说。凡事不要太逞强，没有过不去的坎儿。
王琴轻轻说了一个好字。她此刻站在深夜的孤岛上，四围是黑黢黢的海水，她的确有些贪恋了他的好。
火候正好，陈有福就把妞妞被老头子骚扰那事告诉了王琴。守着妞妞他不讲，怕王琴说出过激的话刺激孩子。
王琴听罢，愣了一会儿。然后，她像要被宰之前的老牛，泪流不止。
她边流泪边说：怎么可能，他连跟我都成不了那事，还想打我女儿的主意。我要回家，问问妞妞，是不是穿的太暴露勾引了他……
陈有福：你醒醒，是你瞎了狗眼嫁给畜生，还反过来怪孩子。
王琴好像没听见，又流着泪说：这些年，你顾着自己潇洒，从来不管孩子，让孩子出去受这种罪……
她没有歇斯底里，但是他像被放到火架子上烤的山羊，身心痛苦。他告诫王琴：以后当着妞妞的面，不许提这事。妞妞本来性格孤僻，这次扔戒指还闯了大祸，你不要再刺激她。对小孩子来说，一片树叶就能压垮她。想让孩子活着，你先好好活出个样来。
他说这话，也怕王琴今夜想不开，做出极端的事来。
王琴拼命维持的骄傲土崩瓦解，哭倒在卧室的床上。
陈有福回到自己的家，妞妞还没睡，爷俩聊了一会儿，安抚了她的情绪。
等着妞妞睡了，踩着凳子检查壁橱的私物。
那个红酒盒子被擦拭一新。打开一看，想象中王琴把那副画像碎尸万断的情形没有出现，女邻居依旧安静的笑着，青春又美好。
物归原处后，他叹了口气。
他觉得人生太多变数，藏什么都不如藏心里，等尘埃落定，他一定找个机会，把画像还给乔麦。
4
父女俩的生活开始了。
果真如预料的一样，这天早上来了开门红。老干部的一双儿女，带着俩抠脚大汉来堵门了。
他们跟老干部核实，并无受贿把柄被王琴抓到，他纵横官场多少年，懂得嘴巴是闸门，或开闸放水，或及时截流，游刃有余，怎么也不可能跟一个没领证的女人说开闸放水。
一伙人在门外很有底气的骂骂咧咧，妞妞吓坏了。陈有福嘱咐女儿在在家呆着，他要出去跟他们聊聊。
他出门的时候拎着把菜刀。
一群人挤在楼道里，对门那对老夫妻轮流从猫眼里观战。
出来的竟然是男主人，手上还有武器，老干部的儿子当下气短，要陈有福交出王琴来。
陈有福说：这里不是王琴家，王琴已经离开小城了，咱们是武斗呢还是找地开个座谈会，解决这问题。
老干部的儿子权衡利弊，答应去小区门口一家奶茶店谈判。
一行人浩浩荡荡去奶茶店。走在路上，迎面碰见老孙从外面回来。
一大早，老孙延续几十年的老习惯，去河滩进行了畅快的五谷轮回，省了家里的水。又拿着一个蛇皮袋子，捡了几个矿泉水瓶子烟花壳子等宝物。
这一出一进，乃人生乐事。
他问陈有福干嘛去，怎么还提着菜刀。
陈有福笑着说杀猪去。
老孙调转方向说：你杀猪我拨毛，我最喜欢干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