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老孙拿着钥匙上楼。
原来陈有福临走之前，给老孙留了一把自己家的钥匙，以防万一。没想到用上了。
乔麦暗暗佩服陈有福的心思缜密。
走到门口，陈有福家里吵架成了一锅粥，貌似伴随着激烈的武斗。老孙来不及敲门，拿钥匙直接开了门。
屋里，王琴正和一对青年男女撕扯在一起。由于寡不敌众，她已经处于下风，一个男人按住她的腿，一个年轻女人扑在她身上，撕扯着她的头发。
老孙一声大喝：哪里来撒野的？
那男的闻声一回头，看见进来俩人，可能觉得在人家地盘上没底气，赶紧直起了身子。女人一条腿跪在王琴背上，还在忘我的一边骂一边撕扯王琴头发。
乔麦扑上去，从后面一手薅着那女人的衣领，一手朝着那女人脑门子就是一巴掌，嘴里还吆喝：你再不撒手打死你。
女人刚想回身一拳，被士气大增的王琴给掀翻在地。
她刚想卷土重来，老孙说：还没完没了？邻居们一吆喝接着就来，想文着还是武着吧？
王琴一身狼狈爬起来。
战争停了，清算开始。
原来，老干部的一对儿女掘地三尺都没发现母亲遗留的那枚戒指。知道王琴在前夫那里，这天早上找上门来。
王琴来之不拒。正好谈一下自己在老干部家当保姆那几个月的工钱问题。
老干部的儿女说结婚办酒席老干部买的三金呢，旗袍呢内衣内裤呢，谁家舍得给保姆办这么多行头。这些我们都不追究了，就是母亲的祖传戒指丢的蹊跷，平时卧室就你和爹地在，又没有进贼，你不是贼谁是贼。
王琴说：拿着一个死鬼的东西，我还怕做噩梦呢。
死鬼一词，严重伤害了他们的感情。双方由嘴斗发展到武斗。
王琴吃了亏，脸上被抓破了相，头发也差点被撕下来。
老干部的一对儿女还振振有词的讨伐。老孙说：别的不说，就你俩闯进人家来打人，这叫私闯民宅，是犯法的，不信给警察打电话评评理。
老干部女儿说：叫警察？正好报案有人偷了我们家的珠宝。
王琴：老头子跟我好的时候，告诉了很多当年受贿的秘密，虽然他退休多年，警察来正好查查。
这个真真假假的把柄，成功把一对男女赶走了。
估计后面还有很多屎，但是眼前的先清除了。
乔麦拿了纸巾给受伤的王琴。
这个把日子过得一团糟的女人，忽然像受伤的野兽低低咆哮，她无法忍受女邻居看见她的狼狈相，大吼：啥时轮到你当好人了？这是我家，你们凭什么闯进来？
2
在北京的第三天早上。这天早饭后，陈有福和妞妞在护城河边走走。
父女俩计划走路去附近的商场逛吃逛吃。买东西要双份儿，他还有一个女儿叫圆圆。圆圆上职高，性格内向，去年曾被另一个前妻派来和妞妞争宠。
另一个前妻貌似没有王琴这般强势，但也不是善茬。离婚是因为他在部队时夫妻俩两地分居，她耐不住寂寞和初恋情人好了。男人出轨动身不动心，女人一旦出轨就连身心一起交出去。当老陈还是小陈的时候，也年轻气盛，眼里容不得沙子，被窝没热乎几年的夫妻和平分手。前妻带着圆圆如愿以偿嫁给初恋。据圆圆的说法，妈妈和继父经常武斗，俩人的婚姻是一部战争与和平史。
年前陈有福收到圆圆寄来的一件毛衣，是她手工编织的。性格内向的圆圆，在编织和写网络小说的爱好里，像一尾小鱼找到了精神的愉悦，青春期平稳进行中。这个似乎只提供一颗精子的老爹，收到大小合适的毛衣差点老泪横流。
临来前陈有福商量妞妞，要不要把姐姐一起带着，妞妞断然否决。要是带圆圆，她就不去。陈有福只好顺了二女儿的意。
如今父女俩走在河边，陈有福对妞妞说起她小时候唯一一次带她回老家的故事。奶奶村外有一条直通水库的水渠。春天天气干旱，水库就放水到水渠里，水渠流经很多村子，村民就抽水灌溉农田。
恰逢放水季节，陈有福带着小妞妞来到水渠边玩耍，村里的小孩都在岸边扔土坷垃打水漂，妞妞就在那天平生第一次玩了打水漂游戏。妞妞小时候，王琴严禁她接触土，那些光脚丫子在太阳下奔跑的娃娃，不叫养娃叫养猪。她要把妞妞从小往高贵的淑女方向打造。
妞妞说：爸爸我记着呢。我还记得回家告诉妈妈，妈妈和你吵了一架，从此不让我回奶奶家了。
说完，她停下来，要玩打水漂的游戏。
早春的河，已经融冰，河水冷幽幽的兀自流淌。陈有福从绿化带里找石子，给女儿供应弹药，妞妞负责发射。
仿佛回到那年老家的水渠边，小小的妞妞有着乡下土孩子雀跃的快乐，玩着打水漂的游戏。他带着她出来这一趟，目睹女儿的快乐如加温的水烧开后溢出来，好奇的问东问西，甚至爷俩犟嘴。
旅行是成年人的止痛药，孩子成长的营养液。
陈有福捡了几块稍微大的石子，就像捡了宝一样，去给妞妞输送，却见妞妞左手拿着一个小盒子，右手一扬把一个小东西扔进了水里。
陈有福好奇，一边问扔了什么，一边往妞妞身边走。却见妞妞右手接过左手的小盒子，往水边跑了几步，一抬手又把这盒子扔进了水里去。
她回过身告诉爸爸，那是她不喜欢的玩具，就让它在天子脚下打个水漂吧。
陈有福若有所思。
3
爷俩逛完商场时下午两点钟了，简单吃了个麦当劳当午饭，准备赶回小城去。
妞妞去排队取餐时，陈有福接了物业打来的电话。
物业值班的同志劈头盖脸把陈有福训了一顿，说你们家有位房，大中午的敲暖气管线，被楼下的住户告来了。物业去调节，死活不开门。二楼住户表示再有第二次，就要报警了。
陈有福马上给王琴打电话。
王琴接了，一副若无其事的口吻，问谁告的状。
陈有福如实汇报。
王琴说，自己不过是去擦暖气管线，弄出声响，二楼那个老师也有神经病，小题大做。她表示暖气管线已擦完，不会再出响声了。
陈有福不信，就联系乔麦，问这几天大家都过得如何。
由于乔麦在狗拿耗子届混了很多年，从来没善终过，这次还吃了王琴一顿骂，因此心里郁闷，想立刻告状。一想到陈有福要开几小时的车回来，就忍了，说家里风平浪静，一切OK。
真相是：王琴把她深夜发酵的苦毒暴露在日光之下的午后，乔麦的耳朵又提前遭遇了一次摧残。
乔麦带着儿子出门躲了。但是二楼老师家从老家过完年回来，对这种流氓行为坚决不忍。
陈有福没有从乔麦嘴里获得一点有价值的信息。
他知道她的性子，她不想说的的事情，怎么也撬不开嘴。于是作罢。
回程，妞妞很放松的睡了一路。车子进入临近小城的地界，妞妞醒来。
这时候，夜色泼墨而来。进入这边地界后车流减少，爷俩就开始聊天。
聊了一些乱七八糟的。
妞妞忽然问：爸爸，你喜欢我小乔阿姨吗。
陈有福惊了一下，问妞妞为什么会想到这个问题。
妞妞便说，上午在手表柜台，她看中一块卡通手表，试戴的时候，看见老爹看中另一块女士手表，他让服务员拿了，端详了一阵，又放回去了。
妞妞：你是不是替我小乔阿姨看上那块表了。
陈有福说：我只是觉得那女表太漂亮了，就是看看而已。你说说你的想法，我很感兴趣。
妞妞：因为，你不可能买给我妈妈，你也那个金莲也分手了，只有一个可能，你想着这块表戴在我小乔阿姨手上是一种什么感觉。你是因为她漂亮才喜欢她吗？
孩子是躲在成人世界的间谍。
陈有福的确是看上了那块女表，想象了下乔麦戴腕上是什么感觉。他最终没有买，也不单单是妞妞跟在身边的问题。
他说：你说对了，我的确是喜欢你小乔阿姨。不仅仅是她好看。人和人交往久了，美貌其实成了次要的东西，是人格魅力打动人。她身上有很多优点，善良勇敢，就像那次深夜里和陆叔叔一起去救你，我永远感激他们。无论男人女人，善良是一切的基础，也就是人们常说的初心。然后再加上大气，幽默，诚实，有点小才华啊，相当于厨子做了美味的一餐，人见人爱花见花开。
妞妞认真的听着，然后问：爸爸，你觉得我善良吗。
陈有福：毫无疑问！
妞妞：爸爸，我很勇敢，但我不善良，我必须跟你说一件事。
陈有福提心吊胆起来，鼓励女儿交心。
妞妞：今天在河边打水漂时，我扔掉的不是我旧物，是一件很值钱的东西。
陈有福：什么？
妞妞：跟我妈睡觉的那个老家伙，有个宝贝，一枚漂亮戒指。我偷来，不是喜欢那戒指，是我恨他们一家子，我要替我妈报仇。
陈有福大惊。问妞妞为什么不早点告诉爸爸。
妞妞：爸爸，我在护城河边打水漂好开心啊，我本来是拿出来告诉你怎么办的，但是拿出来那东西来，我就心里涌上来的都是恨，脑袋一懵，干脆扔河里算了。
陈有福也脑袋一懵。
妞妞继续爆料：有一次她站在洗手台边洗手，那老头子要去卫生间，经过妞妞时，竟然迅速摸了一把她的屁股。
她又恶心又恐惧，但是没有告诉妈妈。直到新年事发，王琴和他们闹翻，她趁他们打架正酣时，跑到卧室里偷走了老头子的心肝宝贝。
车子已经下了高速，陈有福心里扔来一个炸弹。他四十几年的人生里，惊涛骇浪，从容而过。他向来觉得人的命运是一粒草种子，扔在哪里都能活，但人活着又不单单为了自己。
妞妞的成长惊心动魄。他军人的血性迸发，想拿刀宰了那老头子。
宰完呢？
还是一堆问题。
他必须把车子靠在路边，想想接下来的麻烦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