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许之谈是救人的时候在湖底看见的编织袋，属于第一目击者，于是警方只问了一下麻袋位置这类简单的问题。
毕竟这位可是省内首富的大人物，又没有什么嫌疑，例行问话之后哪还敢把这尊大佛继续留下来。
警察局门口种了两排银杏树，许之谈从门口出来时，一阵风吹过，有银杏叶从树顶缓缓飘落下来，是独属于深秋的黄。
只可惜许之谈看不见。
那个人忽然就这么出现在了飘落的银杏叶中。
簌簌飘下的落叶，他身上的白西装已经换成了一身长款卡其色风衣，褪去了发胶的头发柔软地耷拉在额前，他双手插在袋里，缓步走了过来。
“许总，出来的很快嘛。”
他眉眼扬起舒服的弧度，眼眸里映着银杏叶的黄，衬着他卡其色的风衣，十分相得益彰。
原来今年的秋天是这样好看的黄色。
没有节目组的摄像头在了，许之谈讲话也随意许多。
“你来问我警察问话的情况么？”
“不是啊，我大概能猜到警察会问什么，我来接你的。”
许之谈愣了一下，望着林星问眼里银杏叶飘落的漂亮颜色，半晌没有说话。
许之谈心想，原来有人来接的感觉是这样的。
……还挺好的。
两人并肩走在大道上，被吹落的银杏叶踩在上面咯吱咯吱的，一时间两人都没有开口说话。
许之谈有心想问问小时候的事情，转念一想，又不知从何问起，好像很多答案并不需要询问，他就已经知道了。
于是两个人就这样沉默地走在林荫道上，许之谈侧脸看着林星问脸上的光影，那光落在他的头发、眼皮上，看上去质感毛茸茸的，令人心痒痒。
他忽然想起《挪威的森林》里那一段。
“春天的原野里，你正一个人走着，对面走来一只可爱的小熊，浑身的毛活像天鹅绒，眼睛圆鼓鼓的。它这么对你说道：‘你好，小姐，和我一块打滚玩好么？’接着你就和小熊抱在一起，顺着长满三叶草的山坡咕噜咕噜滚下去，整整玩了一整天。你说棒不棒？”
像小熊一样的。
毛茸茸的。
“警方有打捞上来尸体吗？”林星问问道。
许之谈没说话。
林星问疑惑地侧过脸，才发现许之谈正专注地盯着……他的头发？
“喂，你出什么神呢？”林星问伸出手在许之谈眼前晃了晃。
“……嗯？你刚刚说什么？”许之谈下意识地抓住了眼前晃动的手指。
那是他黑白画面里唯一一点的颜色。
许之谈松开手指，垂下时不动声色地摩挲了一下指尖的温度：“抱歉，我刚刚走神了，没听见。”
“我说你看到警方打捞起来的尸体了吗？”
许之谈摇了摇头。
“但我有听到他们谈论，尸体是个小孩。很快会有刑侦科的刑警接手案子。”
“嗯。”听到是个小孩时，他眉心微微一动，却没有说什么。
“你要帮忙吗？”
“我为什么要帮忙，都不是我认识的小孩。”
“是吗。”许之谈仔细地看了一眼他的脸，忽然道：“我怎么觉得你一定会帮忙。”
“看来你还是不够懂我们这一行。俗称，无利不起早，银货两讫。随意帮人不收取报酬，可是会欠下因果的。”
“那我不是欠了你的因果了吗。”
许之谈定定地望着他：“你之前说过了，那句‘你知道的，不是吗’。你知道我知道什么，不是吗。”
林星问失笑：“……嘿，你都不觉得绕口吗？”
这就是高智人群的日常吗？这种文字梗都能玩到飞起，逻辑思辨能力这么清晰吗。
“我收取了你给的报酬啊。”林星问眸光微暗，“有些报酬不一定是用钱来衡量的。你已经支付给我我想要的东西了，这就是我要的报酬。”
因为他一开始就是冲着给“副院长”报仇去的。
他得到了他想要的结果，自然就是收取“报酬”了。
“当时，你提前留下了地址在警察局。”许之谈望着他，“你这是在钻空子。你留下的地址，警方也能逮捕到他们。你没必要多此一举，专门来救我。所以，其实你我之间的因果，还远没有解除。”
“……我还是第一次听你说这么多话。”林星问心中暗叹许之谈的聪明。
也是，毕竟他是许家那个庞然大物弟弟继承人，估计早就看穿了他救人的目的吧。
“你怕暴露自己，毕竟警察局的监控又多，你能留下这张纸条，已经很不容易了，毕竟警察很有可能会按照监控逐帧来找你这个源头。但是，写着地址的纸条藏得也得隐秘，警方不能及时发现，或者警方没有相信纸条的内容，没有来抓人的话，你怕我会死，所以你自己来了，不是吗。”
“……是。”
林星问点了点头。
时隔这么久，他居然连这么细节的脉络都捋清楚了。
在许之谈面前，他很难得地有了一种自己被看穿的感觉。
自从他占星术小有所成之后，他已经很久没有过这样的感觉了。
真有人多智近妖到这个地步吗。
“但我和你的因果，其实就是我和副院长的因果。所以，你不需要有负担。你并没有欠下我的因果。”
“如果我说我就是想欠下你的因果呢。”
林星问愣住了。
脚下步子渐渐慢了下来，落后许之谈一步之差。
许之谈跟着停了下来。
他转头，重新一个跨步站定在林星问面前。
两人面对面站着，只有银杏叶随风飘过。
“因为我已经被收走一些‘报酬’了。”
许之谈指了指自己的眼睛。
林星问认真地看向他的眼睛。
他掐算了一下，逐渐露出恍然的模样。
原来如此。
难怪初次见面时，他就觉得许之谈的太阳宫晦暗。
原来是这样。
他失去了“颜色”！可不就黯淡了嘛。
难道是他收取的“报酬”还是不够多吗？这边天道的判断是这样的吗？
林星问思忖。
“所以，你要去找杀人犯的位置吗？”
林星问回过神来，轻轻摇了摇头。
“Ta死在水里，这没办法。”
就算他找个借口去看小孩的遗体，也没有办法能准确追溯到对方。
因为水会洗涤掉很多痕迹，他没办法“看到”这些痕迹去占星断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