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后,傅凛的神色慢慢平静、漠然。
他点头,声线平常:好。
回身,回了他的工作间。
他不知道,我父母死了。
也不知道,我那时候怀孕了。
那之后,我流掉了孩子,处理了父母的后事,带着奶奶独自去了海市。
找了工作,跟周祈安开始合租,艰难度日。
再次有傅凛的消息,是分开三个月后。
我看到他在朋友圈里,官宣了新女朋友。
再见面,就是如今,我的生命只剩下最后一个月。
9
我躺在床上,彻夜未眠。
接下来一周多,傅凛都再未联系我。
我突然想起,我给他的那银行卡,我连密码都没告诉他。
怎么看,他都不像是诚心接了我的单子。
连,都至今没有通过我的。
我想来想去,还是联系了周老太太,要到了傅凛的手机号。
出乎我的意料,五年了,他的手机号却仍是当初那个。
五年前,是我拉黑了他的所有联系方式。
如今他的号码,仍躺在我手机的黑名单里。
我将他的号码拉出来,挣扎一番后,还是硬着头皮打了过去。
那边好久才接,意料之中的,冷冰冰的声音:做什么?
听他的口气,应该是还认得我的号码。
我好声好气道:我突然想起那卡……
那边直接打断了我的话:我没空,有话你自己过来说。
丢下一个地址后,傅凛径直挂断了电话。
我出了院后,在医院里成天挂的那些点滴药物,就全都断了。
没了药物吊着,人也好像突然少了根骨头,气力差了很多。
我吃力从床上下来,试着走了几步。
感觉要过去一趟,应该挺困难的。
我试着再给傅凛打电话,但他不接了。
我叹了口气,还是过去了一趟。
出门时,又交代了奶奶的护工,让她务必等我回来再走。
傅凛说的地址,是一家科技公司。
我赶过去,给他发了信息说我到了。
他过了好一会才回我:在忙,等着。
盛夏天气热得厉害,连空气都是烫的。
我站了一会就有些遭不住。
给他再发信息,他仍是那句话:忙,等着。
地上四处都是烫的,也没地方能坐一下。
临近中午,天上突然打了雷。
天说暗就暗,是要下雨了。
我眼前有些发黑,脚下软得厉害,想着还是不等了。
下次,也不来了。
我发了条信息说先走了,到路边就要打车。
那边却回过来信息说:下来了。
我侧目看向公司门口,一大滴雨水,就刚好滴落到我眉间。
傅凛撑着伞出来,手边牵着一个女人。
10
我看得一瞬恍惚。
盛夏多急雨,瓢泼大雨突兀袭来。
雨水兜头淋下,我才猛地回过神来,手忙脚乱将包挡在了头顶。
能挡雨的地方,在公司门口,此刻傅凛就站在那里。
我的身体也熬不了几天了,相比于脸面,还是更不愿多折腾自己的。
我埋低了头,举着包,跑到了他们旁边。
我浑身沾了雨水,模样大概实在狼狈。
傅凛站在无雨处打着伞,气定神闲看着我从大雨里跑过来。
他侧目看向我,看着我身上头发上的雨水,滴落到了地上。
男人笑意里,倒似乎难得兴致不错:林小姐不会带伞的吗?
我也不是傻子,听得出他话里的恶意。
不受控制的眼底发热,被我硬生生压了回去。
我拿出包里的合同,递到他面前:
关于丧葬的事情,我想跟傅先生你再细谈一下。
傅凛低眸看向我,声音里含着笑,有些恶劣:
突然想起今天得陪夫人,要不改天聊?
我对上他的视线:改天是哪天?
眼前人明显敷衍:这个月似乎都忙,要不,下个月?
现在,才月初而已。
我深吸了口气,侧开视线,看向别处:等不到下个月了。
傅先生实在忙的话,我们取消合同吧,我换人。
周遭陷入片刻的沉默。
好一会后,傅凛才再开口。
混不在乎的笑意,终于是散了些。
前些天碰巧见过你奶奶,倒好像也没你说的这么严重。
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以为我是替我奶奶预定的丧葬。
我曾经也没有料想过,我会走在我奶奶前头。
我实在疲惫,淋了雨身上也渐渐冷得厉害。
仔细想想,其实也不过就是自己死后,托人把我遗体搬去火葬场,火化成一捧灰的事情而已。
大不了提前交钱给殡仪馆,登记下个人信息,让他们等我死了,跑医院拉我一趟。
到时候骨灰随便撒了就行了,其他流程也不是非走不可的。
所以,其实也不是非找傅凛不可的。
其实,我也只是……
我抬眸,视线扫过傅凛跟他身边人,十指交扣的手。
其实,我也只是……
只是都死到临头了,还逃不掉那点不甘心,逃不掉那点痴心妄想。
不可能了,明明知道不可能了的。
我轻轻地,轻轻地,叹了口气。
再看向傅凛:你不愿意,就算了吧。
11
我也不是非得在死前,还要上赶着一次次,多看他这样的冷眼。
拿给他的那张银行卡,他连密码都不知道。
回头我自己将钱转走就好了,卡也不想再问他要了。
就这样吧,就这样好了。
我回身,走向街边。
眼角余光看到,傅凛的神色,似乎在这一刹那僵住。
眸底黑沉,看不出是什么情绪。
我走到了街边,身后的人没再说话。
大概是因我的不再纠缠,不再找尽借口,而松了口气。
自然,也不可能再跟上来。
我拦了出租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