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昌叔点了点头,告诉我老孙头的确就是孙淑的父亲。
原本林场关了以后,老孙头是要离开的。
可老孙头执意留在林场,甚至为了留下来,还自愿担任起了林场的看守工作。
那么做就是因为老孙头认为,孙淑既然是被山神老爷给看中留在了老林子里头。
早晚有一天,是会回家来看看的。
出嫁的媳妇儿,不也有回娘家的一天吗?
老孙头这一等,就是好些年,然而直到今日也迟迟没等来女儿孙淑回娘家看一眼。
说这些的时候,老昌叔神色也是极其黯然。
“什么山神老爷,压根没有的事,孙淑当年应该遭了意外。”
不信的鬼神的昌明,喝了一口酒,开口便反驳。
“昌明大哥,不管你信不信也不管有没有,人活着总得有个念想。”
“要是没了念想,老孙叔恐怕早就坚持不住崩溃了。”
我知道北方这边,早年前经济、教育都很发达,独生子女特别多。
老昌叔家是这样,老孙家估摸着也只有孙淑一个女儿。
子女没了,对于天底下任何父母来说,都是无法轻易承受的打击。
这种情况下,要是一点念想都没有,人真的很难坚持活下去。
我的一句话,让昌明也沉默了,端起的酒杯又重新放了回去。
“小兄弟你这话说的倒是在理,是我想的太片面了。”
“来我敬你一杯。”
我看的出来昌明是真的被我那一番话给感触到了。
他说敬我酒,也是发自肺腑的。
轻轻碰了一下酒杯,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老昌叔和昌婶忙活着收拾残羹剩饭。
昌明陪着我在屋子里头聊天。
我也跟昌明打听了山神老爷、包括当年那场大火的事。
昌明那时候刚刚退伍,还没来林场保卫科任干事。
对这些事他也只是听说。
不过昌明倒是给出了自己的看法。
“反正我还是不信这世上有那么神神鬼鬼,真要有那么多神神鬼鬼,就不会让那么多坏人、罪人逍遥法外了。”
“什么山神老爷,保不齐就是别有用心之人制造出来糊弄人的事,包括那场大火,说是意外失火,又有谁知道呢。”
说这些话的时候,有些酒精上头的昌明一脸黯然,还明显话里有话。
老昌叔家这事,乍一看不难办,就是女儿因为惹了一些脏东西,多年来精神不正常。
可真要解决,却是难上加难。
因果因果,连因都弄不清楚,谈何解决果报。
“昌明大哥,听您这口吻,当年那场大火是人为咯?”
我试探着追问了一句。
昌明夹着抽了一半的烟,眼睛有些泛红,直勾勾的盯着我,嘴皮动了动想要说些什么。
可最后又摆了摆手重新把话咽了回去。
“我也只是那么猜测,职业病小兄弟别往心里头去。”
“小兄弟你不是道士吗?要不我带你去看看林场里那山神老爷?”
“到跟前看一看,有没有山神老爷不就一清二楚了。”
昌明这些话有些转移话题的嫌疑,直觉告诉我,他肯定知道一些内幕。
只是他不愿意多说,我又不是抓差办案的差人,总不能拿刀架在脖子上逼着他说。
去看看那棵被林场视为山神老爷化身的老树,倒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好啊,我正想去看一看,那就麻烦昌明大哥带个路。”
“哎多大点事,甭管这世上有没有鬼神。”
“小兄弟你大老远从南方跑过来就为了给我老姐瞧病,那你就是我们家的大恩人。”
“走着。”
说罢昌明起身穿了鞋子,穿上棉衣戴了帽子围巾和手套,还不忘叮嘱我把这些东西也戴上。
北方深冬时节的夜晚,的确很冷。
零下十几度的气温,着实让我这南方人有些不太适应。
好在我置办了行头,又从小跟着师父修行,体内一口气罡气在。
倒也不至于出门走一趟,就哆哆嗦嗦。
林场人少,除了主要通行的几条路,大部分地方都被厚厚的积雪覆盖住了,好多积雪还结了冰。
人躺上去,都不会被压的塌陷下去。
那棵被视为山神老爷化身的老树,就在林场后边的一个山坡上。
距离倒是不远。
昌明走在前头带路,完全就是蹚着齐膝深的积雪往前走。
为了照顾我这南方人,每走一段昌明大哥就停下来等我一会,还不时提醒我踩着他脚印走。
这么厚的积雪,旁边谁也不知道有没有雪窝子啥的。
虽然距离不远,可因为我拖了后腿,也折腾了四十多分钟。
才总算是到了那处山坡。
“小兄弟你看就是那棵老树,咋样是不是还挺壮观?”
我抬头顺着昌明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一看之下也的确被震惊到了。
就在前头山坡脚下,矗立着一棵足有三十多米高的参天巨树。
树叶已经飘落殆尽,可落满积雪的树冠,还是足以用遮天蔽日来形容。
要单单就从大小来说的话,这棵树一点也不比师范学院里的老银杏小。
树干上系着一块大红布。
枝丫上也被绑上了不少红布带子,只不过气温太低,那些红布带子全给冻得梆硬。
并没有随着烈烈寒风飘扬。
远远的一看,更像是树冠上结满了鲜红色的果实。
树底下还插着不少没燃烧殆尽的线香,旁边摆着香烛纸钱这类祭品。
看样子应该是最近一段时间,刚有人来这老树下祭拜过山神老爷。
“是老孙叔来过,他几乎初一十五都要来拜拜。”
“就巴望着女儿能回娘家看看。”
“孙淑要真是被山神老爷看中留下做媳妇儿了,算起来老孙叔不就是山神老爷的老丈人?”
“老丈人给女婿烧香祭拜,这可乱了辈分。”
“这女婿那么多年也不让人姑娘回娘家看看,人品可不咋滴。”
听完我的话,昌明也是扭头一脸诧异的看着我,随即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小兄弟我以为你很信这些,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没想到你这道士也不咋正经。”
我是个道士,我信仰这些不假,可信仰不代表迷信。
“昌明大哥说笑,就算这林场真有山神,那也该在人的心头,而不是在这树上。”
身为抓差办案的差人,对于细节的把控自然是远超常人,昌明大哥一下子便抓住了我话里的关键。
“小兄弟你的意思是这树不是山神老爷的化身?”
“林场里头就没有山神老爷?”
“有没有山神老爷我不知道,不过这树,的确就是一棵普普通通的大树,充其量比其他树多活了一两百年。”
“走吧昌明大哥这地方没啥看头了,咱先回去,老昌叔应该已经准备好昌秀的头发了。”
“回去我起一卦,兴许能弄清楚一些事。”
昌秀的确有阴脉,这点足以证明这么些年,的确一直有不干净的脏东西缠着昌秀。
或者说在昌秀左右。
昌秀精神失常,到底是否是因为那脏东西。
在我看来大概率不是,而是真如昌明所说,是病。
有个脏东西一直在昌秀左右,我却没能从昌秀身上察觉到任何冤孽邪祟的气息。
只有一种解释,那便是那脏东西对昌秀没什么恶意。
等我们折返回到老昌叔家,昌秀的头发已经准备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