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脸子,是这边称呼鬼魂的方言。
我点了点头。
老板娘立马像是抓到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似的,整个人情绪都激动了起来。
一把紧紧抓住了我胳膊。
“小师父你真能抓没脸子啊?那你能不能帮帮我!”
哀求完,老板娘又仿佛是突然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神情又一次黯淡了下去。
连带着说话的语气,也变得有些尴尬局促起来。
“我…我现在没啥钱了,完事我给打欠条成不?放心我一定还!”
“大姐您刚请我吃了饺子,我这还欠你一饭之恩没还呢,钱不钱的咱先不谈。”
“到底咋回事您先跟我说说。”
追问下,大姐竟然忍不住抽泣起来,神情也变得极其懊悔惊恐,陷入了一段痛苦不堪的回忆。
我也不知道如何安慰大姐,只好从旁边拿了抽纸默默递了过去。
擦了眼泪,又过了许久大姐这才情绪稍稍平稳了一些下来。
向我道出了事情始末。
大姐姓梅,叫梅晓芳,原本是松江一个焦化厂食堂的职工。
前年因为厂子效益不好,大批职工被裁员下岗。
梅大姐就是第一批被裁的职工。
领到的赔偿金少之又少,压根不够一家人未来的生活。
再说人也不能坐吃山空,思来想去梅大姐便决定拿出赔偿金的一部分,到松江开个小饭馆。
之前在焦化厂食堂,梅大姐的手艺也得到了广大工友的认可,尤其是面食、面点这一块。
凭着好手艺,再加上梅大姐待人处事热枕淳朴。
饭馆的位置虽然不在主街面上,但生意也过得去。
饭馆的后面呢,就是松江最大的一处城中村。
不少进城务工的工人,还有一些街溜子都住在那一片。
可以说鱼龙混杂的紧。
梅大姐的面馆,因为经济实惠、味道也好。
一度成了后面城中村大小人员填饱肚子的好去处。
偶尔碰到一些手上拮据的人,梅大姐也总是爽朗一笑,给人打白条、挂个账。
说是打白条挂账,其实也有一部分完全就等于白送。
这原本是行善积德的好事,可问题恰恰就出在这上面。
好人没得到好报。
就在后面城中村里头,住着一女两男三个年轻人。
说是来松江上班的鹤城人,可其实就是三个二流子。
整天无所事事。
一开始呢梅大姐也不知道这些,再加上三个人会来事、嘴也甜。
得知三个年轻人也是在创业,积蓄都没了。
梅大姐就一直给他们挂账、打白条。
还经常送餐上门。
大概是半个月之前,梅大姐突然得知,三个年轻人死在了出租屋里头。
而且已经死了好久,被人发现的时候,人都烂了。
然而在这之前,梅大姐还每天都去送过餐。
更让梅大姐深感恐惧的是,三个年轻人遗体被收走以后。
每到饭点,她还是能接到对方打来的订餐电话。
“鬼叫餐?”
我微微皱了下眉头,忍不住插了句嘴。
梅大姐一脸惊恐的点了点头。
“我也不知道啥叫鬼叫餐,反正大概就是这样。”
“反正从那之后我这店里的生意,就越来越差,后面不知道咋回事,这事传了出去。”
“周围人都说我做的饭菜,不是给活人吃的,是给鬼吃的,活人吃了会倒大霉,整不好还要和那三个年轻人一样死屋里头都没人知道。”
“很快我这生意就黄了,赔偿金也搭了进去。”
“小师父,你说我这是造的什么孽啊!”
说到此处,梅大姐忍不住泣不成声起来。
这世上太多太多像是梅大姐、像是魏小明这样的普通人。
她们唯一的愿望,就是能一家人吃得饱、穿得暖,简简单单、平平淡淡过完这一辈子。
然而就是这在质朴不过的愿望,有时候也往往波澜不断。
梅大姐有没有造过孽我不知道,可我知道她是个热心肠。
也许她给那些人挂账、打白条,不纯粹是出于好心。
也有一部分自己的私心。
想要通过这种方式,快速在这地方站稳脚跟,积攒出流量来。
可不管怎么样,她的的确确用这种方式,让不止一个两个因为没钱,可能马上要饿肚子的人,吃了一顿饱饭。
有句老话叫君子论迹不论心。
“梅大姐,接到电话之后你去送过餐吗?”
“一开始我接到电话也吓得不轻,那敢去送餐。”
“可……可我不去,到了晚上我这店门口就闹的厉害。”
跟着梅大姐告诉我,她第一次接到鬼叫餐的电话后,吓得不轻,直接就给电话挂了。
结果到了晚上,她收拾好刚要打烊的时候。
那三个一直在她面馆里挂账的,而且已经死了快一个月,遗体都已经火化送回老家安葬的年轻人。
突然就出现在了她面馆门口。
这不就是见了鬼吗?梅大姐吓得差点没当场晕过去。
偏偏又没晕,三个没脸子还是和生前一样,叼着烟吊儿郎当嬉笑打骂着进了梅大姐的面馆。
坐下之后,就让梅大姐给他们每个人上一盘饺子,在呛几个小菜。
完全吓傻的梅大姐不敢说话,也不敢动弹。
见梅大姐不搭话、也不去做吃的,三个没脸子反而来了脾气。
冲梅大姐就嚷嚷,是不是觉得他们给不起钱?
还是看不起他们?
不就挂了账,等他们创业发了财,立马结清。
梅大姐回过神来,想起小时候老人们常说,这种情况下不能惊动了没脸子,得顺着他们来。
不然一定会给缠上。
梅大姐壮着胆子按三个没脸子的要求,上了饺子和呛菜。
“谁……谁能想到,我上了饺子和小菜,他们吃了非得说味道不对,全是嗖的臭的!”
“说我就是怕他们不给钱、看不起他们,故意恶心他们!”
“他们就让我赔钱,我……我害怕被缠上想着认倒霉,给了钱兴许破财消灾了,结果他们非说我给的是死人钱!”
说这些的时候,梅大姐一直在哆嗦。
我则是苦笑了一下。
阴阳有别、人鬼殊途。
鬼吃的东西人吃不了,同样的鬼吃的香烛,人也吃不了。
用的钱也不一样。
“那三个人怎么死的?意外、仇杀?还是自杀?”
“我也不大确定,听说是在出租屋里头吸啥东西,过量了猝死的。”
“发现人死了之后,衙门还来人在这一片查了很久,抓了不少人。”
“这就对上了,他们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已经成了鬼。”
我刚说完,柜台上的订餐电话又异常急促的响了起来。
已经对订餐电话有了心理阴影的梅大姐,吓得险些没从椅子上摔下去。
更诡异的一幕出现了,压根没人去接的订餐电话。
竟然自动接了起来。
“姓梅的你啥意思?打电话订餐也不接了是吧?”
“赶紧给我们送三份麻辣面、在来几个呛小菜,整一箱哈啤送上来!”
鬼气森森的声音,从座机听筒里飘出来,格外的尖锐刺耳,像是铁丝往耳朵里钻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