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公在姜二爷和慎墨的这两句话中，迟钝又清醒地明白过来。
他冤枉了阿婵。
阿婵……死，了？
死于，林氏之手？
他僵硬地转头看了现下不人不鬼的林净秋一眼，又看了一眼这副巨大的棺木，一口血直接喷了出来。
“阿爹！”
姜念时冲了上去，被黎负山拦了下来。
姜二爷抬眸看了二女婿一眼，说不上是什么心情。
林玉钟此刻终于有种东窗事发的恐怖致命感，她连忙找机会逃跑。
姜二爷反手将手中佩剑掷了出去。
林玉钟被一剑穿心，当场气绝。
黎负山更是惊讶于岳父的武学造诣，顺便也牢牢地扣住了姜念时。
姜念时见此情形，惨白着一张脸，“表姐……”
姜二爷看向身侧的英国公，“真正的姜家小姐惨死护城河，反倒让林净秋与人苟且所出的奸生女留在身边。”
“大哥，阿婵是你亲生的吗！？”
姜二爷的冷叱就在耳边。
英国公被迫接收的信息太多，他的眼神麻木又空洞地看向姜二爷，瞬息之间发生的事情太多，他一时失语。
姜二爷冷笑：“信不信由你，阿娘出殡之后，我要分家。”
比起姜二爷当众虐杀林净秋，分家这件事反而不那么震惊了。
英国公抬手擦了擦嘴上的血，迅速冷静了下来：“不准分家。”
姜二爷眉头一挑，正要骂人，英国公却道：“我会上折子请陛下将爵位留给二房。”
如今这样……长房已经不配再占着这个爵位了。
“谁稀罕呢。”姜二爷冷嗤一声：“一个爵位罢了，能换得回阿娘和阿婵的命？”
“就当是我赎罪。”英国公声音低沉下来，这个瞬间仿佛苍老了几十岁。
姜二爷刻薄又冷情：“赎罪？你对不起的人是阿娘和阿婵，向我赎罪？我怕折寿。”
“那你还想怎么样？”英国公看向姜二爷：“你今日闹这一场，不就是觉得我有罪吗。”
英国公与姜二爷亲兄弟，各有所长，兄友弟恭，满府和谐。
那是从前的英国公府。
姜二爷是足智多谋之人，可英国公也不是真的蠢。他或许不如姜二爷这样善于洞察人心、智多近妖。
可他了解自己的亲弟弟。
若不是姜濯对他心中有恨，认定了他有罪，今日必不会闹成这样。
姜二爷被英国公气笑了：“想怎样？阿娘在你看顾下被人下毒枉死，阿婵小小年纪，无亲娘教养，无亲爹管束，被人利用，受尽冤枉和屈辱，落得个沉河而亡的下场。
你这个还活着的亲爹，就不敢替她讨一个公道吗！
你在阿娘灵前跪下的时候，就没想过幕后之人要的不是阿娘和阿婵的命，是整个英国公分崩离析吗！”
姜二爷的话就像是一道惊雷劈在了英国公身上，他猛地抬头，死死地盯住姜二爷。
他心里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谢稷，那位百官之首，如今风头正盛的谢相！
他交出兵权之后，荣安帝有意将七万云麾军分别编入虎贲营等，接手的人是蒋渭与庞广德。
蒋渭，是谢稷的女婿，谢稷是魏王的亲舅父。
姜二爷没回答这个问题，只道：“今日我要当着阿娘和阿婵的面，替她们收拾第一个。”
“明日过后，我不会再退让。”
英国公看向姜二爷，哪怕是乱麻一样的心绪，他也听出了弟弟对他的失望。
他与弟弟共同受教于爹娘，少时就在阿爹见证下，决定了英国公府将来的出路。
后来阿爹去世，他去接手了阿爹的位置，老二甘愿放弃入阁之资，坐镇家中。
是老二成全了他，也是他辜负了老二。
今日，老二说出这一句不会退让，英国公怔然间，觉得自己好像一无所有了。
姜二爷转身，叫都风将林净秋扔进了那口装着荷花的水缸里，活生生溺死了她。
姜念时亲眼目睹生母如此惨烈的死亡，他惊惧之下晕了过去。
姜二爷也没打算放过他，拎着剑，朝姜念时走去。
英国公几乎是一个箭步挡在了姜二爷面前，冷静地伸手抵住他：“平章，你不能动手。”
姜二爷似乎看出来英国公想说什么，他头一歪，笑道：“我不在乎。”
“提玉那么好的孩子，吃了林氏以这个外室子名义送去的软筋散点心，还陪他去骑马，你的长子！那样精于骑射的孩子居然死于坠马！”
“绫云这样聪颖的孩子，得知提玉死讯，她想见你一面，却被林氏阻拦，还借此通过阿婵这个笨孩子的嘴在她临产之时刺激她，导致她难产而亡。”
“我姜家最有出息的两个孩子都死了，杀一个外室子，又能如何？”
姜芝雪听到亲爹嘴里说的这些，她只觉得犹如惊涛骇浪一般震撼。
她忙上前，“阿爹，不要，弟杀兄子，你到时还如何在朝中立足？如何能替祖母和六妹妹讨公道？爹！”
姜二爷看着迅速反应过来的长女，微微一笑：“无妨，阿爹当了一辈子忠臣，还没试过做奸臣是什么滋味，你相信阿爹。
杀个外室子而已，不妨事。”
姜芝雪大为震撼，她丝毫不怀疑她爹的话。
从小到大都是这样，只要是阿爹说出口的话，他就一定会做到的。
她很清楚阿爹的性格，他是一个言出必行的人。
“阿爹，不是这样的，一定还有别的办法。宛白和芙瑶还未出嫁，您难道忍心她们受此影响吗？”
姜芝雪扭头怒吼妹妹弟弟们：“愣着做什么！过来拦着阿爹！”
姜宛白与姜芙瑶如梦初醒，也上前拉住了姜二爷。
姜二爷笑笑，看向英国公，眼神里全然不在意孩子们涌过来。
一同习武长大的英国公清楚弟弟的身手，这么近的距离，他若想杀念时，谁也拦不住。
英国公明白弟弟的意思，他这是要他表态。
“我没有递立世子的折子，他不会继承英国公府。”英国公道。
姜二爷摇头：“不够。”
“姜家族谱也不会留他，等到我死那一日，他也活不成。”
英国公话音刚落，姜二爷仍旧摇头：“他得死，我看不惯他活着。”
“姜家骨肉不可自相残杀，你忘了吗！”英国公见他执意，咬牙搬出家训。
姜二爷脸上露出了一个极为讽刺的笑：“大哥这话，难道不觉得沾着阿婵的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