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
禅心寺。
禅心寺是一座屹立千年的寺庙，依山傍水而建，风景宜人，香火旺盛，声名远扬，有帝国佛教的“祖庭”和“释源”之称。
聆雾踩着青石阶往禅心寺走，两畔种满了菩提树，树上挂满红色的祈愿带，梵钟敲响阵阵涤荡，令人沉心静气。
越往上走就越能闻到淡淡的供香气。
匾额高挂，上面书写的“禅心寺”金漆斑驳，聆雾走进寺内，看见飞檐斗拱，红墙黛瓦，一派庄圣肃穆之景。
他站在大雄宝殿前，气质沉静，微微仰头与殿内供奉着释迦牟尼佛像对视，与周围举香叩拜的香格格不入。
“咚——”
梵钟又响。
行人来来往往，聆雾仍然站在原地。
他看着那佛像，眼神晦暗不明，不知道在想什么。
寺庙内穿着灰色僧袍的小僧人走过来，问他：“这位施主怎么不进去拜一拜？”
聆雾侧身朝他颔首一笑：“小师傅，我来这里是为了等一个人，是不是打扰到你们了？”
小僧人摇头：“那倒没有。”
“施主你随意就好。”
见他要走，聆雾突然上前半步，叫住他：“小师傅，我有几个关于佛教的问题，困惑很久了，能不能请你替我解答一二？”
小僧人顿了顿：“当然可以。”
“我们去那边清静的地方说。”
走过大雄宝殿、观音殿、藏经楼，两人到了一片空旷的地方。
小僧人友善的问他：“施主想问什么？”
聆雾的视线从不远处耸立的观音菩萨像上落下来，看着面前的僧人问：“我想问佛教讲究善恶有报吗？”
善恶有报？
“当然讲究善恶有报。”僧人几乎是没有犹豫的：“善行会带来善报，恶行会带来恶报。”
“佛教中称这种因果关系为‘业力’，善业会带来好的果报，比如说健康、幸福、财富等；恶业则会带来不好的果报，比如贫穷、痛苦、疾病等。”
善有善报。
恶有恶报。
聆雾了然，又诚心的问：“佛渡恶人吗？”
他问这话时，语调下沉，有些隐秘的危险感，如同平静的海面即将掀起轩然大波那样。
其实聆雾知道答案，但他有种几乎可以称之为是执念的执着。
果然——
小僧人回答：“佛渡恶人。”
聆雾唇线拉直，毫无情绪地说：“为什么？”
佛渡恶人。
为什么？
既然善有善报，恶有恶报，那佛又为什么要渡恶人。
小僧人并没听出他语气里的敌意，又或者是聆雾将情绪粉饰得太好了，好到几乎令人看不出来。
“佛教认为，人性本善，每个人都有佛性，即使是恶人，也并不例外。”
“也可以从慈悲心、平等心、因果报应几个方面来解释，慈悲心即对所有众生的关爱和怜悯，平等心是对所有众生一视同仁，不因其善恶、贫富、贵贱等而有所区别。”
“恶人也是众生之一。”
“他们之所以作恶，是因为受到了无明、烦恼和业力的影响。”
聆雾陷入梦魇般，整个人有些浑浑噩噩：“可我还是不懂。”
“唉。”
小僧人叹了口气：“我给施主讲个故事吧。”
“释迦牟尼佛曾经渡化过一个名叫鸯掘摩罗的恶人，鸯掘摩罗是一个杀人狂魔，他杀死过很多人，其中也包括自己的母亲，然而，释迦牟尼佛并没有因此放弃他，而是通过教育和引导，让他认识到错误，并且忏悔，最后鸯掘摩罗放下了屠刀，立地成佛，跟随释迦牟尼佛修行，学习佛法，修行成为了一名罗汉。”
故事讲完，整个禅心寺万籁俱寂，静得甚至有些可怕。
“呵。”
聆雾笑了，那是一声极具讥讽意味的嘲笑，那张清冷儒雅的脸上第一次露出这样直白生厌的情绪：“不够。”
小僧人：“什么不够？”
此刻，禅心寺满殿神佛的渡化佛光照不进聆雾眼底，晨光在他脸上形成斑驳阴影，那双眼睛在正被阴影笼罩着，瞳孔深处的微光又格外清亮，寒凉逼人：“忏悔不够。”
“他放下屠刀立地成佛，那被他杀害的无辜的人呢？地狱阴冷，谁来渡他们？”
聆雾一字一顿道：“杀人偿命，天经地义，他杀了多少人就该下多少次地狱！”
永生永世，不得超生！
而我也一样。
小僧人被骇住了，唇瓣嗫嚅着，他从没在谁身上感受到这样强烈的杀欲，就仿佛聆雾是不可渡化的大魔头。
“你......你。”小僧人半天吐不出字来，最后深吸口气：“施主，稍不注意就可能会行差踏错，谨慎而为啊......”
禅心寺走进来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
与满殿神佛格格不入。
聆雾看向大雄宝殿前，看向终于出现的尹辞澜，他蓦然笑了，像是解脱、像是坚定：“谢谢小师傅，你让我清楚了，我更应该走哪条路。”
善恶不报，他报。
小僧人觉得他并不清楚，但聆雾俨然走远了。
聆雾拿了几根香点燃，插进香炉里，然后走进大雄宝殿，在蒲团上跪下来，脊背挺得笔直，深深看了眼佛像后，才拜了三拜。
起身后，他猝不及防撞进了一个人怀里。
那男人身高腿长，手臂一揽将聆雾拂起来，他手不经意撑在对方胸膛上，站稳后才抬头：“谢谢......”
聆雾的话顿住，眼睛里显然有点惊讶。
“尹总？”
尹辞澜的手还揽着他瘦削的腰身，视线落下来，先是少年浓黑的睫毛、挺翘的鼻尖，最后才是粉色的唇瓣，他喉结滚动了下，叫他的名字：“聆雾。”
聆雾清凌凌的眸子笑弯起来：“真是好巧，尹总也来拜佛？”
“嗯。”尹辞澜就着这样的姿势说：“禅心寺有帝国佛教的“祖庭”和“释源”之称，我特意过来看看。”
他看着聆雾眼底的亮光，总觉得跟在艺术馆礼堂那日不同，现在的聆雾少了分高不可攀的神圣气质，进而滋生了能让人染指、占有的邪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