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翻飞。
不出半个时辰,就能将这世间一切的痕迹抹除干净。
京城好些年都没有下过这么大的雪。
明明已经开春,可断断续续的雪总是不断,只比那隆冬时分热乎上些许。
————
开战了。
青云城处起了一队势力来对抗李祎军。
却打着的不是沈卿司的名号,而是原本的五皇子吴王李肃的名号。
那个原本所有人都以为应是皇帝,却在多年前莫名失踪的吴王李肃,忽然冒了出来。
当年也正是由于吴王李肃的意外“去世”,才让当年的老皇帝太过伤痛以至于一病不起,而后换了新皇李桢。
时光流转,如今已是李祎的天下。
而现如今,这个曾经满朝威武都曾大力推举的贤王李肃,回来了。
且打着“推暴君,新澧朝”的号,同澧朝的军队在青州打了起来。
青州原是夹在青云城和京城的一块地域,左右水路并行,也是十分必要的交通要道。
这场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战役,却牵动了所有人的视线和关注,甚至好多澧朝的官员都已经开始蠢蠢欲动。
李祎以九族之命下令压制,这才让许多暗地里欲投靠吴王的势力暂时安顿了下来,可这样的惨厉手段终究不是办法。
就以更大的利诱之。
夜深了。
天空又飘下了雪花。
久未出现的顾叶初忽然出现在了她的面前,一身的便装,衣角带着褶痕。
“怎么不用朕赐的夜明珠。这样残灭的烛光看久了,是要伤眼睛的。”
还没等她回话,手下的人就已利索地将那夜明珠找了出来。
拳头大的夜明珠置放于精致雕花的小匣盒子内。
一经打开,整个屋子登时亮堂了不少。
“这雪映月的光线本就很亮堂,我便忘记了这夜明珠,况且这蜡烛多点两盏,也是一样用的...不过都是些闲书,不看也罢。”
她对自己所有的赏赐仿佛都是淡淡的模样,无论他赏赐了她多少的天下之宝,都只有落在盒子、柜子里吃灰的份儿。
好像这些繁华,她根本不在意一样。
“朕赏赐你的东西,不喜欢?”
她收起书来,走到他的身边,奉上一杯清茶,缓缓道,“喜欢。”
“可正是因为喜欢,才不舍得用,这样万中无一的夜明珠恐怕世间无二,也不知孕育它的那个蚌珠经历了多少岁月的痛苦,直到那砂砾磨得自己血肉模糊,她又将血肉重新将砂砾一层层地包裹,化命运之痛为赐予,千辛万苦,这才结出这样血泪之珠,若是只是为臣妾照明,实是太暴殄天物了。”
......
他微微眯眼。
这一刻,在她的身上,找到了过去的痕迹。
她总是能在最温柔的角度,找到世间万物最柔软动人的地方。
也正是这样的心存万物的慈爱之心,才叫她总是通身与他人不同,叫他一次又一次地不肯忘记,不愿放下。
“只有你这儿的茶,虽说茶香不浓,却最是宜人的。”
她的茶其实是最普通的茶。
那是她在永州时最常喝的茶,既便宜又好买,她的赵俞药馆里的人都喝这个。
“这茶倒是不金贵,好买得很,若是皇上喜欢,随时来这儿喝就是了。”
顾叶初穿着讲究金贵,发也梳得平整体统,整个人说不出的贵气倜傥,可眉宇间的疲惫是骗不了人的。
他眼下的青黑浓重,连和自己说话时候眨眼的频率都比往常慢了许多。
人只有在非常疲累的情况下才会这样的状态,可知,前线的情况并不简单。
“桑桑,做朕的皇后罢。”他忽然这样说道。
“臣妾不已经是皇上您的妃子了吗?您忘记了,如今臣妾可是世间人人都晓得的宠妃了,只要臣妾在您的身边,无谓什么名分的。”
他却执意,捉住她缩回的手,“不一样的,”
“我要你,做我的妻子。”
夜明珠的光虽明亮,却柔和。
照在他疲累不堪的面容上,照得清他的倔强和赤诚。
“我恨不得,将自己的一颗心剖出来,给你看,”他点着自己胸口的位置,“这里,只有你。”
“桑桑,一直,只有你一个人。”
缓慢眨动的眼眸,应着他极为俊朗的五官,潋滟着深情。
静静的等待。
一颗心的回应。
从始至终,他的心里,只有她一个人。
他恨不得把天下所有他能想得到的好东西全都献宝似的送给她,只为她的一个浅浅笑容,那便足矣。
再残忍复杂痛苦的一颗心,也终有那最柔软的地方。
他的那个地方,就叫桑无忧。
“相比于臣妾,后宫中有更适宜做皇后的人选,”她笑意盈盈,“若皇上不怪罪臣妾乱议政事,臣妾有话要说。”
他面容一顿,“好,你说,朕听着。”
她起身,又为他添满了新茶,“如今正是前线吃紧的时候,吴王来势不小,朝廷人心不定,正是皇上笼络臣子之心的时候,而最好的工具莫过于实在的权势与地位...那便是皇后之位。”
她拿眼神瞧瞧乜他,见他面色不动,继续道,“臣妾本是个无德无能之人,哪里端得起母仪天下的风范,南阳范家的范氏之女家中有权有势,她本人更得名声人心,做续后乃是万众所归之事,若是皇上选了她做续后,想必范氏一族都会全心全意于皇上了,岂不两相受益?”
......
她分析的头头是道。
他却皱紧眉头。
她不知,为了给她这个皇后之位,他与那些大臣几乎争了三四日,打着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决心也要给她后位不委屈她的时候,她却明确地拒绝。
原来,连这最尊贵的皇后之位,她也不稀罕。
“究竟是为了我好,还是你根本就不想做我的妻子?”
......
“你的心里,是否还想着沈卿司?”
这句话,一直埋藏在他心中多时。
她在自己的身边越长,他那嫉妒的心就越来越疯涨。
他以为自己可以不在乎,毕竟过去的事情,他也难逃其咎。
可理智和心绪总是分开的,他明明知道不该怪她,却又忍不住在心底一次又一次的痛苦愤恨!
“你是不是根本不愿朕为你的丈夫?所以,才一直不肯接纳于我?”
他那温柔如水的眼眸忽然漫出一段血红的底色,一把抓住她的腰身,眼神可怕的要吃人。
他的身子越靠越近,将她死死禁锢在椅子之间。
他呼出的热气打在她的耳畔,叫她的耳垂都泛出不自然的红晕。
“皇上,您压到我的伤口了...”
他却听也不听,“...桑桑,这么久了,你还不肯给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