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北上,车马劳累。
“原来这再软的马车,做时间长了,也这么累啊——”
娇娥踏在地上的瞬间,便觉手脚都软了,紧接着跟在她身后的秋水也探身出来。
放眼一瞧,这永州的人物风情与京城大不相同,来往的人穿得都很朴素,街道上的买卖也不如京城的红火,她不明白,为何侯爷要来到这样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
“要不是老祖宗私下里叫咱们跟紧了侯爷,我可不愿意来这个地方,怎么到处都是驱不散的鱼腥味?咦~”
娇娥难耐的捂住自己的鼻子,好像自己身处的不是干净的府邸大道上,而是肮脏的鱼摊小贩地界上一般。
她们这样娇娇女的作态,直看得身边的铁林都皱紧了眉头。
此次出行是秘行,连府邸都是永州富商的旧住处,带的人又少,个个都低调得很,偏偏带这么两个招摇娇嫩的小姐来。
“对了,侯爷呢?不是和咱们一起来的吗?”
“哎,说你呢!怎么不回我们?”
娇娥颐气指使着铁林,也叫铁林来了脾气。
“你们几个照顾好两位姑娘,我还有要务在身,告辞!”
“哎你!你!”
还不等两人说什么,他转头就毫不犹豫地离去。
这两个,还真当自己是碟子菜了?以为有老祖宗撑腰,竟敢对自己也颐气指使了起来?可知道自己是和侯爷风雪里拼出来的。
大腿使劲一提,翻身上马,一声高喝,远去。
独留娇娥和秋水二人还愣在原地。
“他、他竟然敢对未来的侯府主母这么无理!简直猖狂!...猖狂至极!”
娇娥才不管什么,她本就是出身还不算差,不知从哪知道了侯爷过去钟情的女子不过是个丫鬟的事实,心中暗道,自己无论从哪里都比得过一个小小无知的丫鬟,只要自己肯动心思,只要自己抓住了侯爷的喜好,那侯府主母不早晚会被自己纳入囊中?
再加上有老祖宗的暗中提点和支持,必然结局是错不了的。
虽然现在侯爷还有所矜持,对自己爱答不理,可她不信,时间长了,他对自己这样的花容月貌、娇俏人不生感情?
男人,都是一个德行罢了!
再瞧眼前低自己好几个身份的秋水,也逐渐不入眼了起来,只是如今二人都同出同一阵线,故作友好罢了。
真到了要动真格的那天,她可绝对不会手软!任谁都不能阻拦自己的侯府的地位。
话分两端。
一墨色黑衣的男子行于马上器宇轩昂,额发两边虽各有一缕发雪白,却更添他华贵气度与沉稳。
“侯爷,可找到你了!”
谁知,那男人一个冷冽的眼神过来,“你叫我什么?”
铁林也知道自己犯了错,实在是那两个没脑子的女人把自己气着了,忘记了侯爷此前特意的交代和忌讳。
“自然是...沈公子...小的知错的,沈公子还请饶命——”
铁林将自己惯做的无赖模样拿了出来,沈卿司有要事在身,也不想惹得众人视线,下了马,将缰绳塞进铁林的手里交待道,“在此等候。”
说罢,自己便进了一个废弃的宅院里。
大约过了一时三刻的功夫儿,打盹了的铁林终于等到了自身主子的再次现身,但见他面色略带焦灼,不知里面发生了什么事情,见了什么人,于是更加心惊胆战地伺候了起来。
沈卿司一个利落翻身上马,二人正要朝暂时停歇的府邸而去,却见一群幼童闹哄哄地朝自己而来。
“没爹的孩子就是猖狂!别以为自己聪明能得夫子的喜欢,你就能为所欲为了!还学会拉帮结派了,如今谢卢和他父亲不知去向何处,我看还有谁能够给你撑腰!”
“对!上次你给我们代写课业,却玩鬼心眼子,叫夫子惩罚了我们所有人的事情我们还都记着呢!”
“那一次我父亲知道了,狠心打了我一半夜,到现在屁股上还有疤痕呢!你怎么算!”
一群年级虽小,但个子又高膘肥体壮的孩子将那个瘦弱的小男孩紧紧围在了中间,推推搡搡。
铁林叹了口气,道,“原来不仅大人之间尔虞我诈,就连孩子之间,也有这么多的欺凌和霸道。”
说着就要上前,给那可怜的小孩解围,却不想,一把被沈卿司拽住臂膀。
“若是这点儿事情都不能解决,以后多的是被人欺负,你能帮得了他一次,能帮得了他下一次吗。”
铁林有些吃惊地看他一眼。
虽然他和沈卿司一同长大,可在沈卿司小的时候,却并没有和他一样,被霍老夫人扔进了军营。
军营是什么地方?
大的欺负小的,老兵欺负小兵,手段不仅恶劣,还极具侮辱性。
十岁的沈卿司亲眼见到,和他一同入伍的一个叫张彩的小男孩,比他还要大上一岁,活活地被一个癞子老兵给欺负死了。
第二日马革裹尸,随手被人扔进了乱葬岗。
回来的人,该吃吃该喝喝,连他的名字都再也没有人提起,仿佛他这个人不存在一般。
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就把自己曾经的软弱和良善,都扔进了那乱葬岗。
夜里别人睡的时候他练功,白日别人打闹的时候,他偷偷地看兵法。
对着那群老兵,为了不被欺负至死,他学会了说好话和谄媚,看着别人被欺负,他逐渐学会了作壁上观。
只有真正的自救,才能真的活下去。
张彩是他第一个朋友。
他曾经拼尽全力帮助他无数次,却还是难逃他浑身糜烂得被人扔进乱葬岗。
十岁的他,就早已见过这世上最丑恶的真相和最残忍的人性。
他坐在马上,远远地朝这些孩子的方向眺了一眼。
那些人的拳头,已经不分青红皂白地打在那孩子的身上,就像那一夜可怜的张彩。
张彩那一晚叫得惨烈异常,可他叫得越惨烈,落在他身上的鞭子就越有力。
可那孩子,却没有出一声。
也可能正是因为如此,他对一个孩子起了些兴趣,并没有走。
须臾,他终于听到一声凄厉的惨叫。
像极了张彩。
只是这声惨叫,不属于那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