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对桌而坐。
沈卿司与无忧一同落了主座,而摄政王与宋晚晚在对坐,低语含笑。
中间,是个小台子,上面的两个唱南曲儿的名角正咿咿呀呀的吟着,无忧有时候听不懂她们在唱些什么,只知道这南曲如今在京城是最流行的。
沈卿司剥了一个葡萄,“桑桑,张口。”
“我、我自己来...”
“怎么外人在,就这般不听话了?”
他话语温存,声音低醇,却叫她浑身难受不已。
可那剃了皮的葡萄已送到了她的嘴边,只好微微启口,快速吞了那晶莹的葡萄。
也不知他是不是故意的,那手指故意往里多送了一截。
叫她的唇,微微含.住了些他的手指。
无忧连看都不敢看对面,若是叫他看见了,岂不是觉得自己是那水性杨花的女子?
正胡乱想着,忽然听沈卿司低首在他耳边轻轻吐露,“在我面前,不许想别的男人。”
比及她有些震惊的望着他,因嘴里含着葡萄,口齿都有些不清楚,“你、你说什么?我哪有?”
“你敢说没有想着孝云的事?打从家里出来就是一脑门的官司,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去见了孝云。”
她心头石头虽说落地了,那口气却不敢吐出来,生怕让他瞧出自己的小心思。
再瞄一眼对面,人家二人正在那儿摊笔墨、聊诗意。
端庄得很。
哪里像自己这边,又是喂葡萄,又是暧昧低语的...
她却不知,那面的男人自从见了她,余光便从未移走过。
十分的精力,九分都钉在了她那里。
剩下的一分,用来应付眼前这个又吵又黏人的烦人精,宋晚晚。
一滴大墨,掉落在那洛阳宣纸之上。
“瞧本王手太拙,将这好好的一幅字给染脏了。”
那一幅字,碰巧写的是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到底是如何不知腼腆的女子,才会在他们第二次相会的时候就要求男人写这样的话?
顾叶初越瞧着眼前的宋晚晚就越不上眼,可自己衷心的人就在对面,对面那个男人的怀里...
“既然脏了,不若扔了,以后本王能写的机会,还有很多...”
他微微眯着眼,如沐春风的笑容再加上他眼底那一颗多情泪痣,直晃的宋晚晚心跳加剧到渐渐失神...
他说这样的话,是不是在暗示自己,他以后会一直与自己这般甜蜜的你侬我侬?幸亏自己当初哭着闹着又以死相逼去让父亲主动提及与摄政王的婚事,这样好的男子,她若不主动出击,很快就有别的女子看上了!
父亲当初还说摄政王心计深沉、出身不净,又说他本性有杂,不是良人之选,可她如今看来,他不仅是顶顶温柔的,样貌更是她所见过最出众的!
连他扔纸的姿势,都是这么的倜傥...
“哎等等别扔!”
宋晚晚一句,将几人的视线都引了过去。
只见宋晚晚顶着满头珠翠,拽着裙角,叮叮当当地跑去追那飘然落地的纸,捡在手里,又宝贝似的放在胸前,“这是摄政王给我写的第一句情诗,我一定要珍藏的!”
说完,吹吹上面的墨水,叫它快速干涸后,宝贝似的折了起来,放到了自己腰间的荷包里。
忸怩着,回了座位。
眼神更是如泡了蜂蜜一般的甜,怎么看李祎都是得意的满心欢喜的。
而摄政王呢?
无忧看过去。
对待她,也是那样的温柔,如同清风明月一般。
真是一对如玉璧人,她已经确定他不是顾叶初,可此刻她却又暗自期盼,眼前的人是顾叶初。
若真是叶初哥哥,能亲眼见证他获得幸福,对自己来说,又何尝不是另一种遗憾的美满?
她自己已经无缘幸福,便总是希望自己身边在乎的人,他们能获得幸福......
而后,四人又一同吃了饭,餐饭期间,沈卿司倒是再没作妖,反倒是那个宋晚晚,不住地给摄政王布菜。
这样尴尬又奇怪的饭局后,宋晚晚又提出去他们的船上观览。
待四人到了他们的官船上,宋晚晚一个个地介绍着她船上的东西和物件儿。
见到几人不由的点了点头,宋晚晚心中的那点虚荣心终于得到了些满足,她从小就是个爱争强好胜的,家里的那几个庶女都是被她压住好几头,在女眷之中里,她永远都是高人一等的那个。
这样的宠爱,养成了她方方面面都争强好胜的性子。
今日,她又怎么肯将自己的牌面丢在心上人的面前?
虽然沈候的船又大又尊贵,可是自己的船也并不输什么,就说这满船的雕刻,均是出自京城第一雕师冯逢手中。
“沈候,你快来看这儿的雕刻,双龙戏珠!”
......
“沈候,你看这儿的,这猛虎、雄狮!啧啧...”
宋晚晚拉着沈卿司这看那看的,不要找回自己的场子是绝不罢休。
摄政王和无忧立在他们二人的身后,忽然,她觉得似有水珠落在自己的颈子间。
抬头望去,是一只骨节均匀的手,正在自己的头顶上,接着船顶漏下来的水。
昨日下过一场雨,船顶的一块木头裂开了缝隙,不时就有积雨滴下来。
也不知他抬手接了多久,见他收回手,又赶忙将另外一只手移到她的头顶去接。
而他的另一只手落下,将那满捧的水,顺着白皙修长的指间,潺潺流泻到了地上。
她疑惑地看过去,却撞进他如水溺人的清澈眸底,那唇角淡弯的笑意,既熟悉又好看的,令她又是一怔。
像。
像极了。
若是他再能叫自己一声桑桑的话...
“多谢摄政王。”
她终于远离了那漏水的地方。
他也微微一笑,收回了手。
湿润的手,和湿润的心,都叫他心生欢喜。
“小事一桩,不足挂齿。”
她转身正要跟上去。
“无忧姑娘等等...”
她脚步微顿,见他从怀里掏出了一个木制的九连环,“今日偶然路过碰见此物,觉得甚有意思,送给姑娘。”
他双手捧着那木制的九连环,身姿极是谦逊,可说是近乎虔诚。
微风轻拂,额发轻掠,叫他眉宇又软三分。
她拒绝得干脆,“王爷不如送给宋小姐,想必定能讨她的欢心。”
他不甘地追问,眉宇蹙成一道忧愁,“怎么你不喜欢吗?”
她望着他,又似望着故人。
抽回神思,“这九连环,我已经有了。”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独留李祎一人,望着手中的九连环。
“桑桑,你不是最爱九连环吗?”
当初,她拉着自己的手不肯走,就为了那一串只值三钱银子的九连环,哭得他心都碎了。
“桑桑,如今你的叶初哥哥,已经买得起九连环了...”
可是,她如今已经有了...
是,我来得太晚了吗?
不。
只要她愿意。
那就永远不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