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袖一身凤冠霞帔,端坐蹙蛾眉。
所有新妇恐怕都是如此。
既忧又喜,不舍过去,又期盼未来。
只好紧紧抓着红嫁衣一角,心绪不宁的欢喜,等着开启属于她的故事的那个男人的到来。
“嗨!红袖姐姐今儿真漂亮!”
进门的是桑海,手里还捧着一束极鲜艳的玫瑰,上面还点了露珠,后面还跟着余妈。
不过一个春季转夏,他已然粗实高壮了不少。
人一丰润,渐渐地连当初那个尖嘴猴腮小猴子的样子都瞧不见,眉眼坦率行走利落,已有了几分翩翩佳少年之感。
“红丫头,老婆子没什么值钱的,这簪子你别嫌弃,且收下罢。”
“余妈这...”她正欲推辞,却听无忧笑道,“收着罢,都是干娘的心意。”
她眯起眼睛一笑接过,“最喜欢余妈了!”
见干娘眼角又累起一层层的笑褶,无忧也不禁跟着愉悦起来,这些日子她见干娘总是病恹恹的,今日看起来起色似是好些了。
“香花配美人儿,红袖姐姐,愿你和姐夫...珠联璧合!”
红袖笑着接过他这一大捧花儿,笑道,“就你嘴甜!不是当初那个气走是个先生的皮猴子了,来,赏你糖吃!”
桑海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红袖笑着从桌上抓起一把喜糖,朝桑海扔了过去,桑海一把全接住,顺手扒了一颗她最爱的梨花酥,递给了无忧,“姐,吃喜糖。”
他这些日子一直跟着铁校尉忙里忙外,连来看她的时间都没有。
十几日不见,她好像瘦了。
不过,还是那样美。
“就想着你无忧姐姐,那你碧果姐姐呢?”碧果假装吃醋,噘起嘴来。
“怎么少得了我最最可爱的碧果姐姐?喏,接着!”
......
几人正笑着闹着间,外面响起了喜庆的鞭炮声和小孩子们的欢闹声。
“新郎来了!新郎来了!”
无忧手持盖头,与红袖对视的瞬间,见她眼神坚定幸福流转,才安心地为她盖上了盖头。
随即,红袖的手指被塞进了个什么,她不知何物,低下头的缝隙才瞧见,是满满当当的嫁妆单子,心中顿时又惊又慌,“这些都是姑娘辛苦存下的,怎么能都给我...不行的!”
那嫁妆单子上写的明明白白:展翅金凤发钗、珊瑚鎏金发簪、青玉镂花长簪各一支;赤金累丝镯一对、流云百玉福镯一对、各色上等布匹五十匹,其他还包括被褥、皮料、衣物、家具一应俱全。
“你且瞧瞧,这些大都不是我的,我哪有这样多的好东西?”
“那这些东西......”
无忧握住她的手,“自然都是侯爷给的。侯爷心知你一向得体伺候的又好,才开了先河,赏了你这样多的嫁妆,你也不应谢我,应去谢侯爷。”
“不过侯爷上朝还未归来,你的感激,就由我代为转达了!”
“侯爷赏赐的?”红袖仍然有些不敢相信。
可还等不及再问些什么,已经有人来催促了。
比及到了门口,众人都站在原地,望着红袖被那肖炆牵着,入了喜轿。
那些嫁妆箱子积满了侯府的侧门前,叫路过的人和娶亲的人都不由赞叹,果真是侯府,嫁个奴婢都这样的大手笔!
便是县丞家的小姐出嫁,也就这样的牌面了。
红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竟也有这样风光大嫁的一面!
不为金银,而是这金银背后藏着的情意,叫她在喜轿里也一再红了眼眶。
从此,便要和姑娘、碧果、小海真正地分离了...
从此,她便要走向一条从未走过的路。
百味杂陈的,还有送亲的无忧。
曾几何时,她也有过一次这样接触幸福的机会。
不过,却还是被她搞砸了。
希望,她的红袖能够平平安安、一生顺遂...
————
此间,沈卿司才下了朝,知道她们都在外头送亲,自己不如先去屋子等她。
抬脚,便入了她的房间。
思及她主仆二人分离正是伤心之际,此时他若是小言慰之、胸膛暖之,想必娇娇对自己的依恋会更深几分...
这样的算盘才打了几下,铁林却一脸深沉地进了屋子。
“侯爷。”
沈卿司乜一眼便知,应是有不好的事情,冷冷吐言,“直说。”
铁林犹豫再三,“周允文,不见了。”
“说清楚,什么叫,不见了?”
铁林攥紧掌心,该逃的如何也逃不掉。
“当日周允文胸口又中了一刀,我们追他到悬崖边上,正欲杀之,没想到他跳了崖,待到我们去崖下查看之时,却没、没找见尸体。”
......
冷旭的杀意,俶尔笼罩了整间屋子。
忽然,他抽出腰间佩剑,一把,砍断了屏风。
屏风后头,是正瑟瑟发抖、震惊到失语的余妈!
余妈惊骇之间,摔倒在地上,“侯爷要杀了周允文!?为何、为何啊?”
沈卿司一笑,“桑桑身边的男人,只能是我。”
余妈望向眼前这个浑身戾气杀意暴涨的男人,顿觉,她再活不得了!
......
比及无忧回来,也没见到干娘,却看见沈卿司坐在那儿。
“干娘呢?”
“我进来的时候没见着,你自去问问看罢。”
无忧点点头,应是干娘身体不舒服,自己回去了。
“怎么屏风不见了?”
“太丑了,我不喜欢,扔了。”
无忧心道,真是一个实实在在的败家子儿,随即上前坐在椅子上,敲敲疲累的膝盖来。
“对了,你为何要赏赐红袖那样多的嫁妆?”
“怎么,难道桑桑不开心吗?还是看着我赏赐别的女子了,你心里吃醋?”
她莞尔一笑,“怎么会?”
她心中自是百分千分的希望红袖好的。
“那便够了。”
她有些好奇上前,追着他问,“什么叫,那就够了?”
“能用银钱买来桑桑的快乐,我又何乐而不为呢?”
“况且我知道,你一直待那几个小丫头是自己的亲姐妹的,好姐妹出嫁,太过寒酸,我娇娇的面子上不也过不去不是?”
有些闷热。
他随意拉开对襟,露出里面的宽阔蚺起的肌肉。
纵然行为不羁。
心,却是体贴又细致的。
“那...沈卿司...”
他正烦躁地欲再拉一拉领子,随口应她,“怎么了?”
“...谢谢你。”
其实,这一声谢谢,她早就应该说了。
在他救了她的那一日,在他答应自己帮带桑海的那一日,还有今日...
他忽然不那么烦躁了。
上前,轻轻搂她,在了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