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府偌大的正厅中央摆数张紫檀如意纹马蹄桌,桌前高台罩红缎销金帷子,此刻正丝竹管弦、纵情声色。
一曲曲舞入人心。
请来的,皆是银钱都请不到的京城第一舞姬、第一乐师,就连宫中的乐坊都受了皇命,浩浩荡荡地来给霍老夫人祝寿。
更有异域风情的《天山之音》,叫人叹为观止。
除此之外,还有皇帝亲诏,诏赐羊一百口、酒千壶、米面各百斛,令诸司供帐,京府具衙前乐,许宴其亲友。
真龙亲赐,无上荣光。
这是多大的恩赐与荣耀!
几近鼎盛。
今日来寿宴筵席的,除了沈卿司的同僚上下级一众高臣,四个皇子皆莅临,所带之寿品珍奇罕见。
还有当今皇帝的亲弟——逸康王爷。
亦是早定下沈卿司为自己的女儿慧心郡主夫君的人。
“沈候好福气呀,年纪轻轻独上青云,又有高堂坐镇,想必位极人臣,乃在一箭之地罢。”庆王李桢捧一觞,沈卿司笑之同饮。
“便是韩信在世也要拜对门户才能一展宏图,否则千般能耐结局亦是潦倒。沈候说,本王说的,可有道理?”
吴王向来不喝酒,只以酒代茶。
两位都是皇子,沈卿司自然都是不能得罪,即使知道吴王意有所指,仍旧淡笑着与之一饮。
比及推杯换盏许久,他已薄醉。
暂推了酒,朝正厅的耳房走去,这场寿宴总要热闹到夜深才算是,他是一家之主,如今不能多醉。
才饮了半盏醒酒汤,便有人推门而入。
沈卿司不耐抬头,见竟是看了一场热闹的逸康王爷,收了不耐,淡淡起身...
“子婿辛苦,不用见外,且不用行礼。”
“多谢王爷,王爷请上坐。”
逸康王爷年纪约四十岁左右,可保养得当,眼见着不过三十余岁,行走间自带倜傥风流。
“侯爷与这京城众人交往都如此蔼然可亲,也是一件累事。便是本王那两个子侄,就足够侯爷应付的了。”逸康王爷笑之,亦饮了半盏醒酒茶。
“王爷说笑,两位皇子皆是小婿挚友,自是全心以待,怎么谈得上应付。”
逸康见他不肯与他说实话,也并未生气,话头一转,“你瞧瞧,若非本王喝多了,竟开始胡言乱语了?哈哈哈...”
“王爷若醉了,可多饮些小婿这茶,这茶虽比不上王爷府里的,可去酒乃是最快的。”
“很好,本王且尝尝,”只是茶未入口,逸康忽然想到什么般,“听说,侯爷最近有了个新宠?”
沈卿司手微微一顿,嘴角掠过一丝蔑视,“不过,是个小奴。还值得王爷挂心,实属是她的荣幸。”
“为了她,侯爷可算是名动京城啊。本王便是想不知,也不得其法啊...只是侯爷这般宠爱,可想过本王的慧心郡主?”
原是上门,让他佩韦自缓警惕着来了。
沈卿司修长如节的手放执茶杯,眉眼掩不住三分醉意不羁,“王爷将郡主将那婢女去比,岂不是自降身价?小婿再糊涂,也能分得清轻重...”
逸康提起茶壶,将沈卿司的半杯茶,倒满。
微有茶水,溢出。
“侯爷,请饮。”
逸康的语气,冷淡中带着戏谑的亲近,让人不可谓舒服,却无从拒绝。
沈卿司荡了几滴,终是饮了满杯。
逸康这才满意地点头道,“有侯爷这句话,本王心里便安心了。也并非本王非要说个清楚,实在是贱内太过宠爱慧心,生怕她嫁此受了委屈...”
“其实不过宠爱一个奴婢,都是男人,本王太清楚不过。本王年轻之时的荒唐,比之侯爷啧啧...”逸康美尾轻飞,薄极的唇挂着怀念的笑意。
“不过,待到慧心进门,本王希望,侯爷后院是干净的。”
逸康王爷忽然收了笑意,淡极的目色,淡极的语气。
说的是,明晃晃的警告。
比及逸康走了之后,那双修长骨均的手,渐渐攥起...
还未待沈卿司出门,耳房外又响起了敲门声。
“进来。”
......
“这些,全是她的东西?”
“回侯爷,小的见红袖趁着无人,偷偷从后门溜出去,说是要将这包裹送到了驿站,寄送到疆边小筑的霍刀将军...”
打开包袱,里面的东西很简单。
一对厚厚的男子护膝。
一瓶金疮药。
还有一封信。
这瓶金疮药还是他送她的,这药珍贵无比,世上仅此一瓶。
她竟然给了别的男人!
拆开信件。
除却感谢的话,倒也没有什么出格的,可最后一句,还是狠狠扎了他的眼——
“不知霍大哥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一股难以言明的酸楚与愤怒,叫他几近失去理智!
他猛然起身,将那信、护膝、都破个零碎。
便那世上仅此一瓶的金疮药,也于他手中,洒掷于茶中,消散踪迹。
他捧在心间儿上宠的女人,竟光明正大的给他戴绿帽子!?
他昨日晌午时分归家,已给她留好了机会。
只要她肯低头认错,他便过往不究,还如过去般疼爱她。
仅仅一门之隔,他甚至能听得见她的声音,她却连面都未露!
他对她,已然是一退再退!
可她,实在不识好歹!
他等了一夜,她连个脚步都不往他这送,权当没有这回事儿,甚至还在自己的院子里吃起了炙羊肉!
他都几日不曾好好餐饭了,她倒是吃的心安理得?
看来,不给她些教训,她是不知天高地厚!
那青瓷碗迸碎四溅!
小厮再一抬头,侯爷已盛怒着大步流星出去了!
看着侯爷的气势,小厮霎时浑身冰凉一片——
活阎王一怒,看来是要有人丢命倒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