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屋子如同黑洞一般,神秘深邃。
明明是大白天,但照进屋子里的光线都消失无踪,黑暗得令人生寒。
齐烟跨过门槛,站在了门内。大门吱嘎一声,又自动关闭了。慌张的齐烟转身去拉房门,可不论她怎么使劲,门都纹丝不动。屋中熄灭了四百多年的灯火蓦然亮起,齐烟冷汗涔涔地转身,恰好与高挂堂中的一副丹青对上了眼。画卷中是一位鹤发的夫人。夫人虽年华老去,银丝满头,但穿着华贵,仪态雍容,眉眼中还是能看出几分年轻时的俏丽。
想必那画中之人就是游婆婆了。
原来这间屋子是游婆婆生前所住的。齐烟听游弋说过,游婆婆传位给她后便附身灵树,时时守护沉睡中的游弋。如果游婆婆的精魂就在灵树内的话,难道是游婆婆指引她进来的?
没了退路的齐烟咽了口干巴巴的口水,壮起胆子继续探索。
不同于游弋卧房的就是一间卧房,游婆婆的房间有厅堂,有内间,还设有一个书房专门存储书卷字画。齐烟冥冥中感觉,这房间莫名熟悉。齐烟走近梳妆台,镶有宝石的银梳斜斜摆在台面上。仿佛还没来得及把用过的梳子摆正,就再也没有机会回到这间房里。
齐烟拿起那银梳,梳齿上缠绕着几根青丝。
青丝?为何是青丝?
画中的游婆婆已是白发婆娑,梳子上的头发怎会是青丝呢?莫非是老板借用过这把梳子?这个设想刚诞生就被打上了“不可能”的标记。老板说过她未曾进入过游婆婆的房间,即便在游婆婆过世以后。
齐烟离开梳妆台,来到游婆婆的书房。三个高大的书架把书房填得满满当当,很有现代图书馆的样子。书架上陈列着各式各样的书籍,依照年代远近排列。从竹简到线装书,简直像个记录历史变迁的档案馆。
齐烟看到中间书架的下边几层摆放了很多装裱好的画卷。她很想展开看看,但想着拆开容易,卷回去难,于是没有伸出她好奇的爪子。她转身要走,忽然三排书架以相同的频率微微摇晃起来。她惊慌地退到墙角,把自己缩得小小的,恨不得钻进墙壁里,害怕书架倒下来砸到她。
如同签筒里的签,一副画卷在摇晃中掉在地上。齐烟不敢靠近,直到她确认了晃动不止的书架是真的恢复风平浪静了,才一小步一小步地挪过去。她拾起地上的画卷,将画展开。画上是个年轻女子,模样看着颇为眼熟。
齐烟还在思索那女子到底像谁呢,忽然画卷大放金光,画中女子从画中走了出来。她周身笼罩光晕,除了身体呈半透明的状态之外,看上去与常人无异,像是个逼真的全息投影的影像。
齐烟见到女子走出反而不害怕了,她没有嚎叫着又缩回墙角,而是镇定的与那女子四目相对。
因为那女子……像的是她啊。
游弋到达远郊工厂时,离三点还差一刻。她循着呜呜哭声,找到了源头。一间宽阔也空旷的厂房里坐着位被束缚在椅子上,只敢细声啼哭的娇弱女子。被人拘禁在此的女子身旁还站着一位黑色旗袍加身,玲珑有致的佳人。
那佳人远远看见游弋,率先说道:“我猜到你会提前到来,所以更提前了些许在这儿等你。”
游弋没有应声,脚步沉着地默默走近。待游弋走近到三人能相互看清彼此的脸的距离时,游弋与那被束缚的女子都面露惊讶。唯有那身着黑旗袍的女子,笑得愈发灿烂。
尤辛怡看看面前的来人,又转向右侧,抬头看身边之人。两人竟生得比双胞胎还相像,复刻一般的长相让尤辛怡头脑发蒙,甚至忘了恐惧为何物,口中喃喃着:“妖女,两个妖女。”
游弋认得那被捆绑在椅子上的女子,她是晏然的那位朋友。比起她为何会出现在此,游弋更想问的是:“你是谁?”犀利目光直指幻化成她外表的神秘人。
殷钗穿着双黑色尖头细高跟,在高度上压游弋一头。她双手环胸,怡然嘲讽道:“我不是告诉过你了吗?年纪大了,记忆力退化?”
游弋回想起那张被她碾进泥里的字条,上面的署名是殷钗。殷钗,阴差。
“你是阴差?”为何阴差杀人迟迟未被反噬,还能完好如初的站在这里?
“是我。”
“你到底想做什么?”
殷钗暗中施咒法,换回了自己的真身,但她唇上的血红仍然红的刺目。殷钗唇角上扬,笑盈盈地说道:“当然是杀妖女,为民除害啦。”殷钗说话时,只能叫人看到她的那张红唇与那口白齿。看殷钗说话时,游弋满脑海都是红唇饮血,白齿噬骨的可怖景象。
直到殷钗言说完毕,游弋终于听明白了。原来她就是她们两个口中都提及过的妖女。游弋没有太生气,但觉得太过可笑。
殷钗俯下身子,在尤辛怡耳边说:“你不是说想除妖女吗?现在妖女就在你面前,你有什么想做的?”
与殷钗离得如此近,尤辛怡吓得不敢动弹,眼睛直直看向站在她面前的游弋,唇舌僵硬道:“可我……我……没什么能做的。”
“怎么会没什么能做的?”殷钗柔和的声音突然杀意毕现,“你还能去死啊。”她涂抹了鲜红甲油的五指屈成利爪,直击尤辛怡的心脏。
游弋打出一掌,阻止欲当着她的面杀人的殷钗。她说:“胆敢在我面前行凶,就不怕我召唤其他阴差来,将你押去幽冥之地受刑罚?”
“阴差管得了人的事吗?”殷钗不顾臂膀疼痛,笑着朝游弋走了两步,故意把影子显露出来,带着无人能奈我何的得意。
有影子!游弋扫到地面上那浅淡但又切实的影子心中一惊。原来这阴差竟有了灵魂,灵肉合体,变为人了。难怪她能无惧反噬,一再作恶。
“阴差不管,我可不会放任不管。”游弋放出话去,做出应战的姿势。
“你以为你就不用死了吗?待我先除了她,再来好好收拾你。”殷钗反手扼住尤辛怡的脖子,将她连人带椅子一并提起。正要取尤辛怡心脏时,游弋持桃木剑朝殷钗刺去。为了躲闪游弋的攻击,殷钗将尤辛怡丢了出去,自己向后移动避闪。
尤辛怡所坐的旧木头椅子,承受不住载人落地的压力,散架了。还没挣脱麻绳束缚的尤辛怡,带着一堆木板在地上往墙根蠕动。
而厂房中央,两个女人已经正式开战了。殷钗说:“你要救她,那我就只好先杀你了。”
前来远郊工厂的事,她没有通知其他人。孤立无援的游弋自知极有可能不敌殷钗,她只能保持沉着,一面与殷钗周旋,一面思考除掉殷钗的办法。
解除了绳索束缚的尤辛怡引起了游弋的注意,与殷钗打斗中的她自身难保,无暇救人。于是让尤辛怡快跑,快去通知晏然。若她在殷钗手中受伤,她们两个就都难逃一死。趁她现在还能与殷钗抗衡,让尤辛怡去搬救兵还有一线生机。哪怕援兵未到,自己遭遇不测,也能少亡一个。
尤辛怡蹲在墙根下瑟瑟发抖,不敢走动一步。游弋急了,朝她大吼一声:“去啊!”
打了个激灵,尤辛怡的神智清醒不少。她慌乱的点点头,贴着墙皮脱落,露出里面红砖的墙壁,一点点朝门外挪动。好像她只要一步迈超过十公分,那刀剑就要冲她而来似的。
游弋招架殷钗的攻势已是分身乏术,还得分心提醒尤辛怡:“快啊!”
不自觉加快了脚步的尤辛怡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听从妖女的话。她心中想,恐怕她们两个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她们能在此互相残杀是再好不过了,可不能把晏然也牵扯进来。
命是要逃的,可晏然她也是不会通知的。
一路贴着墙根走的尤辛怡,背靠墙壁,两只眼睛紧盯恶斗中的两人,丝毫没有注意到距离她脚边半米开外,沿墙角放了一排血红色的小瓷瓶。
殷钗暗道一声:“糟了。”放弃攻击游弋的大好机会,掉转方向直逼尤辛怡。
尤辛怡见自己又成目标,脚下一软,踉跄两步,无意碰倒了那排小瓷瓶。其中有两个瓶子被摔碎。摔碎的瓷瓶红光乍现,囚禁在瓷瓶中的血灵被释放了出来。
血灵攻击性极强,但首先要攻击的,便是杀害自己之人。两只被释放的血灵,几乎同时朝游弋扑去。
意外获得中场休息时间的殷钗旁观了一眼游弋与血灵的战事,冷笑着朝尤辛怡逼近,并且开口夸赞道:“做的好。没有你的帮助,我还真不一定能顺利抓住妖女。为了嘉奖你,我会让你死得痛快一点的。”她打算先杀了尤辛怡,再拿被血灵耗尽精力,无力抵抗的游弋做收尾。如此一来,九只血灵就都集齐了。
既能向朽人交差,也彻底除掉了游弋与这纠缠晏然的讨厌女子。而她再化身游弋,便又能悄然待在晏然的身边,受他全心全意的爱护。
模仿游弋,殷钗再擅长不过了。毕竟她才是这世上最了解游弋之人。她不仅代晏然看护了游弋四百年,而且还窃取了一样本属于游弋的东西。
有了那样东西,她就可以成为真正的游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