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灵树下支起一张茶桌,两张圈椅。两人坐在树下听听故事,喝喝茶,便到了深夜。
游弋说的每个故事齐烟都爱听,并且那似曾相识的感觉愈发强烈。她甚至觉得自己的哪届前世,可能来过这里。
“夜深了,我带你去休息吧。”
“好。”
游弋领齐烟去自己的卧房,门框上那数道刻痕吸引了齐烟的注意。她举高手臂,抚摸着最顶端那道被反复刻画了许多次的痕迹,脑海中浮现游弋脊背紧贴在门框,游婆婆垫着脚帮她量身高的画面。
齐烟心血来潮道:“老板,你要不要来比比?看看还有没有再长高过。”
游弋是想拒绝的,但她恍惚间把齐烟看作是婆婆,于是错过了说不要的最好时机。她犹豫片刻,走了过去。脱掉脚下的平底皮鞋,贴着门框站好。齐烟也脱掉高跟鞋,她与游弋的跟高差顿时拉开。
因这些年齐烟一直穿的都是高跟鞋,这是游弋第一次直观的看到齐烟的真实高度。她也如婆婆一样,头顶将将及她下巴。
齐烟轻轻踮起脚,用右手拇指抵着游弋的头顶,在门框上划出一条痕迹来。游弋垂眸看齐烟,她的一举一动都像极了婆婆,就连神情也像。
出自齐烟之手的这条痕迹没有和最顶端那条刻痕重合,而是悬浮在它上方两公分处。
“呀,真的长高了呢。”齐烟仿佛看到自己生养的孩子快高长大般,欣慰非常。
游弋也很意外,她都这把年纪了。也不知是在何年何月的时候,悄悄长高了些许。
子时到,灵树生辉。
齐烟见光回头,惊叹灵树之美:“我终于领略到灵树的光辉了。”
“你能看见灵树的光?”
“这么亮,难道看不见吗?”
“不是所有人,都能看见。”
这番对话让游弋想起了初入游子堂不久,她与游婆婆之间的对话。只是那时,问话的是婆婆,被问的是她。
午夜时分,血灵气味飘来。季归尘想着每每前去皆是扑空,且血灵出现的时间异常,他疑心有诈故不想前去。可血灵气息经久不散,季归尘担忧血灵无人束缚,会四处作恶。最后还是停止监视尤辛怡的动向,叫上了晏然,两人直奔血灵所在之地。
游魂与生前无异,恶灵散发黑气,而血灵则通体血红,尤其是那一双闪烁红光的眼睛,嗜血的残暴展露无遗。
好在这处荒凉,血灵还未伤人。季归尘和晏然前后夹击,与这初生的血灵打斗起来。这血灵诞生不久,还没有汲取其他游魂或恶灵的力量,战斗力不算太高。
晏然负责吸引血灵注意,季归尘持斩灵刀自后一刀将其劈成两半。晏然避闪及时,没有被刀风所伤。灵体裂开成两半的血灵倒地,化成一摊黑血,渗透进了水泥地里,成为了血灵最后的印记。
与血灵打斗时,两人处处小心,身上无一丝血渍,完胜而归。
“血灵没有我想象中那么难除。”晏然说。
“原始状态下的血灵战斗力的确一般。不过最危险的其实是血灵的毒血,不可入口、入眼,皮肤上沾染得多了,也会导致身中剧毒。”季归尘提醒晏然不可大意。
“嗯。”还好速战速决,没有耽误太多时间。晏然回到方便观察尤辛怡家的天台,重新举起望远镜查看。尤辛怡家中灯光都还亮着,可人却不见了。晏然道:“辛怡好似离家了。”
“是不是去沐浴了?”季归尘说完才想起,她早在九点钟时就沐浴过了。而后一直躺在床上,但翻来覆去难以入睡。
“调虎离山,我们中计了!”晏然丢下望远镜,飞至尤辛怡家中,隐了身挨个房间寻找,果然已经人去楼空。
就在晏然与季归尘在和血灵打斗的时候,殷钗来到了尤辛怡家。
辗转反侧的尤辛怡,在改换侧躺的方向时,看到房间里出现了一位不速之,她受到莫大的惊吓,指着来人喊道:“妖……妖女!”
来人施了个咒法令尤辛怡沉沉睡去,然后将她掳走。
游弋陪着齐烟在院中赏灵树、摘灵果,游子堂内院上空突然悠悠飘下一张字条。游弋接住那张字条,默读字条上边的内容:今日下午三时,远郊工厂见。不见不散,不见便杀。——殷钗
“老板,谁送来的纸条啊?”
“不知道。”
“写了什么啊?”
“没什么。”游弋把字条攥在手里捏成团,催齐烟快去休息,“很晚了,快回房休息吧。”
“哦。”齐烟顺从的往房间走,但脑海里却翻滚着各种猜想。按照她老板的性子,往往能拿来侃侃而谈的事,都是小事。而她越是沉默,则越是严重。
翌日清晨,齐烟房中桌上摆着热腾腾的清粥小菜和面点,铜盆里也装满了温水。她洗漱完,坐在桌前用早餐。这早餐,也不知游弋是从哪给她变来的。不会是专程回到城里给她买的吧?
游弋忙着补魂,齐烟不敢打扰。她闲着无聊,就挨个房间推门进去看看。每个房间都大同小异,没什么看头。想进灵堂瞅瞅,又怕那是个什么禁忌之地。绕着小院转了一圈,走到一间房门都较其他房间更华美宽阔的屋子前。她把手掌贴在两扇门的门缝间,想要使力推开门时,游弋唤她:“小烟,过来帮我将这乌木匣放入灵堂吧。”
齐烟缓缓收回手,也收回她的好奇心。她偏头,口朝游弋所在的方向应着:“好,我这就来。”眼睛仍停留在这间游弋不想让她走进去的门上。
午时,游弋又从外头带了饭食来给齐烟。她们摆了桌椅坐在树荫下,齐烟吃饭,游弋喝水看书。齐烟一粒米一粒米吃得很负罪,她说:“老板,你不用冒险出去给我买饭的。饿个两天,权当减肥了不是?”
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书卷上,好似无心在听的游弋翻动书页时说:“一日三餐不可断。”
齐烟含着饭粒,嘟嘟囔囔道:“断了二十三年,两万多餐的人干嘛对我要求这么严格。”
游弋扬起声调道:“嗯?”
一秒认怂都齐烟举筷投降:“我什么都没说。”
游弋没瞧齐烟,但光靠想象她的表情就足够逗乐。她嘴角上扬,想起了游婆婆。
在游弋进入游子堂之前,游婆婆便不再进食了。游弋曾问其原因,婆婆说她尝遍了世间滋味,也尝够了。但游弋还是个孩童,一餐不吃都会没精打采。于是游婆婆在院中开垦了菜地,种上几种好养活的蔬菜,又养了几只母鸡,能让游弋日日吃到新鲜的鸡蛋。但大米、肉食和水果还需不时到外边采买。游婆婆没有经济来源,要养活一个孩子十分不容易。变卖了好些从游婆婆年少时就陪着她的物件,才把游弋顺利抚养长大。游弋不缺大鱼大肉,新鲜果蔬,而游婆婆一日却只饮三杯清水,用来滋养身体,不至干涸。
游婆婆只饮清水的习惯如今成了游弋的。但维持这个习惯的理由和游婆婆的全然不同。世界对于游弋来说还很新鲜,如若她不用几近严苛的要求来克制自己,她恐怕不能够长久的待在方寸之地,清心无欲的生活下去。
并且她总会产生一种难以解释的感觉,她觉得这世上有个人为了她正在某个地方承受孤独的煎熬,承受不能进食,不能睡眠的折磨。所以她把这份折磨也复制了一份给自己。
下午二时,游弋借口给齐烟去买晚餐,想要去远郊工厂会会那个名叫殷钗的人。齐烟听到游弋那不走心的理由都无语了,她说:“现在可才两点。”
“那就下午茶?你想喝红茶还是花茶?想吃什么甜品?”
齐烟怒了,跺脚呵道:“老板!你到底收到什么消息了?要去做什么?”
既然齐烟看破了,游弋也不再找借口哄骗她了。她冷下脸说:“不管你的事。你好生待在游子堂,待我将事情解决了再来带你回诊所。”
“如果你一直解决不了呢?如果你的三脚猫功夫根本敌不过对方呢?我是不是就要一直被关在游子堂了?我一向听你的话,但这次你必须得带我一起去。”有怒气做支撑,齐烟顿时像个充饱了气的充气人偶,高大强势起来。
游弋心硬道:“既然你一向听我的,那就别为了一桩小事打破这个规矩了。”
游弋腾空而去,齐烟仰头伸长脖子,在树下的泥地上追赶几步,叫椅子腿儿绊倒。还好两手及时撑住地,没有摔个狗啃泥。不过这一摔,让一团染成泥色的纸条从泥土里显露出来。齐烟用纤长的红指甲把那半掩半露的纸条从泥里抠出来,抖干净泥,展开一看。
由于太过吃惊,齐烟下意识就用那沾满泥土的手捂住大张的嘴,最后还是糊了自己一嘴泥。
静悄悄的院落,忽然后方有门吱嘎作响。不知何处来的风,吹开了齐烟心生好奇的房门。齐烟用袖子胡乱擦了擦嘴边黄泥,小心翼翼的朝那房门大开的屋子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