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晚饭，齐烟和漆炎两人窝在沙发上看电视。电视里播放的婆婆妈妈，家长里短，让漆炎突然想起齐烟说她再过些年，就能当游弋她妈的事情来。他按捺不住好奇心，于是想向齐烟问个究竟。
刚刚夹起的薯片，又从两指之间掉落回包装袋里。齐烟叹了口气说：“十二年前，我刚认识我老板的时候，她就长这样。十二年后，我眼角都长细纹了，她还是长这样。再过十二年，我会长皱纹，我会生白发，我会弯腰驼背、掉牙齿。但她依然长这样。”她也曾羡慕过游弋的容颜不老，可羡慕过后的忧心却让她很煎熬。当自己老了以后，谁来陪她度永不会流逝的余生？
“哇靠这么逆天？她还是人吗？”漆炎对游弋存在的合理性更加质疑了。
“废话，当然是了。”齐烟反手就要敲他脑袋瓜，没想到却扑了个空。两人同时瞧了眼墙上时钟，原来已经整三天了。游弋给漆炎的身体消失了，他又回到了做游魂时的缥缈状态。
“奇怪了，我怎么还能看见你？”
“是不是你老板给你能看见我们游魂的能力了？”
“并没有。”穿门而入的游弋突然答话，吓得两人够呛。
“老板，你怎么来了？”齐烟问完，好像想起什么不得了的事情来。她从沙发上弹起，绕着游弋转圈，不时抬抬她胳膊，捏捏她大腿。
不满被人摆弄的游弋冷脸道：“没受伤。”
“嗯看出来了，我就是想擦擦手上的薯片粉末而已。”齐烟潇洒转身，倒回沙发上继续吃零食，“老板你既然来了，就顺便把这儿小鬼领回去吧。我这三天净给这个丝毫没有自理能力的小子当保姆了，太累。”
“耶？”漆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心情不佳的闹腾起来，“烟姐姐不爱我了。”
“再爱你也不能每天下班都把你领我家来啊。我们就在诊所里相亲相爱吧，小漆漆。”齐烟拒绝了漆炎的撒泼打滚攻势。
“你的助理，你负责。”游弋秉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原则，把麻烦推了回去。
齐烟拍大腿道：“我负责给他买床，你管他住的地方，怎么样？你是大老板，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诊所里没有供他居住的地方。”游弋表示无能为力。
漆炎不乐意了，同齐烟窃窃耳语：“你老板瞎说，她书架后面明明有一间特大的套房，特大。”
“什么套房？”齐烟表情复杂的消化了一下这个消息，然后痛心疾首的望着游弋，“我对您推心置腹，没想到老板你竟然背着我有小秘密。噢不，是特大的秘密。”
游弋哭笑不得，矛头竟然莫名转到了她身上。于是游弋让步，“好在他瘦小，不大占地方。你买张折叠小床给他，诊所的茶水间里还有些空位。”
“你住豪华大房间，我住茶水间？”深感不公的漆炎不服气。
“她，老板。你，老幺。”齐烟告诉漆炎要认清自己的定位，并且给他以忠告，“切记别在别在会捉妖的老板面前作妖。”
“这句话对小烟你来说也挺适用的。”游弋温柔提醒。
齐烟转过头来看游弋，一副没看到我教育新人嘛，别拆我台的表情。
“老板，你领这小子回去吧，我去买床。”
“不行，不行我也要去嘛。我要自己挑我的床。”
为难之际，游弋开口道：“快入夜了，还是我陪你们一起吧。这小子没了肉身做掩护，就是个招恶灵的鲜诱饵。你不能与他久呆，特别是在外头。”
“什么嘛，原来老板你就是来接小漆走的呀。”齐烟嘴上表现得不爽游弋耍她，心里却是开心的。她老板哪儿都好，就是表达关心的方式，永远别扭。
“哼！哼！”被当做包袱的漆炎气呼呼的路过齐烟，又路过游弋，送了她们一人一个冷哼。
“你得罪人咯。”游弋事不关己的说齐烟。
“明明是你得罪的。”齐烟拒不接受，用力地把罪名给踢了回去。
漆炎的怒火勉强持续到了商场里才完全熄灭。仗着没人能看见他，就放肆的蹦跳着横冲直撞。
“买个床而已，有那么开心吗？”齐烟觉得小孩子心性，真不好理解。
“如果你生前只睡过病床的话，就会明白了。”
“小漆他……”
“他喜欢什么就给他买吧。”
经过一间家纺店，游弋想起要给自己买套新的床品。虽不常睡，可床铺空着到底也是难看。她走进店内，随导购指引转了一圈。看中了一套黑白双色的四件套，与她非黑即白的生活很是搭调。驻足了一会儿，游弋还是摇头欲走。
“我看人您还挺喜欢的，不再考虑一下吗？”
“我一人睡，有一个枕头足矣。我还是再看看有无合适的三件套吧。”
听了游弋的理由，导购小姐倒是松了口气，她说：“其实要是嫌枕头多一个用不着的话，您也可以不摆床上，摆了也可以不枕。这都是小问题，您喜欢才是最重要的。”
齐烟找到游弋的时候，游弋已经付完款，填好送货的地址了。同导购小姐道了声谢谢，游弋才问齐烟，“给小漆买好床了？”
“买什么呀，你不在我都看不见他。”齐烟一靠近游弋便四处张望，寻找漆炎的影子。
“就是，我目中无魂的烟姐姐都看不见我。”漆炎从她们身旁冒出来，无奈道，“你能给烟姐姐看见游魂的能力就好了，不然我们一天到晚都在失散。”
“先将你的床给买了吧。”游弋岔开话题，没有多说。
漆炎眼巴巴盯着一张有上下铺的滑梯床，喜欢的走不动道。齐烟看了眼价格，恨不得直接把他敲晕抗走。
“老板，这么大一张床，诊所里没地儿放啊。”
“那就放大厅里吧，再买个雅致点的屏风遮挡一下，倒也无妨。”
想到这个月注定要吃土的齐烟面如土色。
掏钱包刷卡的时候，游弋抢先一步从齐烟钱包里抽出一张，“刷这张吧。”游弋拿出的是她存放在齐烟身上的卡。游弋没有证件，她的卡都是以齐烟的名字办理的，不善打理钱财的她就索性全部交托给齐烟管理。就连她平时使用的少许现金，也都靠齐烟补给。像是她才是领月薪的那个。
“不是我给小漆买吗？”
“如果你坚持的话。”
“我坚持不住。”
买好东西走出商场时，天已漆黑。夜晚的世界显得比白天更为拥挤，因为多了许多更爱在夜晚出没的另一批行人。
夜里有游弋相伴，不是什么好事。原来这世界各处尽是游魂，吓得人胆颤。送齐烟回家的路上，她要紧挨着游弋，心才能稍微安定。
“太可怕了。”齐烟强装看不见那些从她身边飘过，惨状非常的游魂。她怕冒犯了这些游魂，只敢小声问，“为什么多了那么多，惨不忍睹的那什么？”
“黑夜让他们觉得安全，所以他们偶尔会在夜里现出离世前最后的状态，放松一下精神和身体。一直维持精神面貌最完整最完美的状态，是很累的。”游弋回答道。
“当我不在你身边时，你所看到的世界才是美丽的。所以不赐你看见游魂的能力，才是对你最好的保护。你本就是个普通人，我不该，也不会剥夺你普通的权利。”游弋在这个时代生活了二十三年，直到十二年前才有了齐烟相伴。对于齐烟给她的这份陪伴，她是珍视的，也是愧疚的。因为她到底还是侵占了齐烟普通领地的一部分。
齐烟装作不经意的揉揉眼睛，揉掉眼角的小湿润。
将人送到家门口时，游弋嘱咐道：“下班后，你们最好不要见面。近来恶灵繁多，以免互相拖累。若有需要，寻我当……当WIFI便是。但次数不宜多，我耐心着实有限。”
“知道了，老板。”齐烟乖巧点头。
“你也是。随我回去以后，就好生呆在诊所里不要乱跑，省得小命不保。”
“得令。”漆炎抬头挺胸，朝游弋敬了个礼。
离开齐烟家之前，漆炎悄悄同齐烟说：“我好像发现你老板的帅气之处了。”
骄傲脸藏不住的齐烟说：“我老板这才稍微的展现了万分之一呢。其他九千九百九十九，你以后慢慢领略吧。”
行至无人处，游弋直接提溜着漆炎回到了诊所。进门前，游弋撤了挂在门上已有三天的打烊牌子。
“床明日才会送来，今夜你暂且先在椅子上对付一夜。”
“没问题。”漆炎答应着就往不知经多少顾坐过的椅子上躺。屁股还没沾到椅子，身下就多了条柔软的厚毯子。漆炎用毯子把自己裹紧，朝半个身子已经走进办公室里的游弋喊，“多谢啦，偶像。”
“早点休息吧。”
大门紧闭了两三天，没有空气流动的办公室里充盈着淡淡桃花香。先前还紧致的花苞，已经微微绽开了些。给花瓶中换上了新鲜的水，游弋拨弄了几下待开的娇弱花瓣。
预备坐下记叙几日未写的日记时，忽然花枝摇曳，有游魂入门。
听见游弋又出办公室的响动，漆炎支起脖子问：“偶像，你干嘛去？”
游弋理了理衣袖道：“开工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