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澈的这番话自然让东瑶吃惊不已,原来他一直不愿说出暴毙的真相,竟是因为他觉得自己死在了素念的手上。
可诚如容澈所言,彼时素念身怀六甲又被太后囚禁于寿康宫中,又如何能伤皇上性命。
深吸一口气,东瑶便道“如今皇上也该知此事事关重大,宫中妖孽横行,皇上贵为九五之尊,生死并非小事。若当真有意欲扰乱三界之衡者,便是要借助皇上驾崩横生祸事。到时,受其所害的便不止是这普天之下的百姓,就是连三界,也要乱了。”
东瑶的话让容澈皱了皱眉头。
“皇上一意孤行,封住省断之境,便不能寻出真正的主使......”东瑶苦口婆心的劝说,容澈方才的话,让她觉得此事更加扑所迷离。不知为何,她隐隐觉得在那妖物身后,似乎还有更强大的力量在掌控着一切。
“朕......”容澈忽然开口:“朕一直以为是死在素念手上,若当真如此,自然是半分埋怨也无。朕欠她太多,即便是以这样的方式偿还,也未尝不可。可眼下你却告诉朕,那并非是素念。如此说来,朕死得当真是糊涂又冤枉!”
说到这儿,容澈起身,行到床榻前缓缓躺下:“既是如此,朕自然心有不甘。这之后的一切,朕便交付于你。到底是何人,又意欲如何,朕,也想要一个答案。”
说罢,容澈便缓缓闭上了眼睛。
东瑶走上前去,看着容澈,便知他的心结有所开解。此番若是入得省断之境,应是能寻到自己想要的真相。
这般想着,东瑶便拿起手中的幻烟杆。打量了那玉色的烟杆一番,指尖轻旋,便有幻烟徐徐溢散出来......
“娘娘......”寝宫中,藜芦上前,低声轻唤着岳紫宸。
守在龙榻边的岳紫宸神色略有些疲倦,只抬了抬眼道:“怎么?”
“沁嫔娘娘来了。”藜芦应着,略微皱起的眉头泛出一丝厌恶之色。
岳紫宸朝着殿门瞥去一眼,便有些不悦:“她来做什么?”
未等藜芦回应,海澜格已款款行入殿内:“娘娘这话怎么说的,臣妾自然是来看看皇上......”
岳紫宸正欲起身说些什么,可在迎上海澜格视线的一霎,她的目光瞬间便呆滞下来。
入得省断之境的东瑶看到这幕,便知海澜格用了妖魅之术,操控了宸妃与藜芦。
“你们都出去吧。”海澜格如同高高在上的皇后般,懒懒吩咐道。
但见藜芦搀扶着宸妃,木然离开了寝宫。
海澜格行至床榻边,徐徐落座,抬手轻抚过容澈的脸颊,勾勒着他的轮廓:“倒让我拿你如何是好?”
嫣红唇角轻启,海澜格的声音满是魅惑:“若是给了你清明,以你的性子,这皇后之位十有八九会落在宸妃的头上。可若是就让你这般昏昏沉睡着,却也无趣。”
海澜格用手指反复拂过容澈的唇角,然后轻轻一摁,便长久地停留在他微凉的唇上:“我见过世间那么多男子,哪一个不是我动动眉眼,勾勾手指,便心甘情愿地落入我的掌中?可偏偏是你,叫我费尽了心思。即便用了宋浅那般的躯壳,也没能俘获你的心。可或许正因如此,我才不至于那么快便厌倦了这游戏。”
说话间,海澜格的手指顺着容澈的下颌缓缓朝着他的心口移去:“皇上,那些碍事的,已经都被我打理干净了,你我,来日方长......”
东瑶眼瞧着海澜格俯下身去,靠在容澈的怀中。终于明白这妖物本是来取容澈性命,却这般不自知地将自己的心交付了出去。或许也正因为此,她才不愿那般轻易索了容澈性命,如今不愿出手,而预谋皇后之位,想来也是如此。因为她想要的,是他的心。
于妖而言,最可怕莫过于交付自己的心。东瑶知道,这妖狐有千年万年的时间,先前她对着那红衣狐妖所说要掌控这天下的野心,或许也不过是为了隐藏自己真实的心意罢了。
看着海澜格将一个清浅的吻落定在容澈的唇上。又覆手幻化出一片白光融入容澈灵台。东瑶清楚,她是要还容澈清明。既然要得到他的心,自然是要真情实意才是。操控人心于妖狐而言实在是易如反掌,但那样的话,便没有任何意义。
白光在容澈的灵台处彻底散尽之时,海澜格便起身欲往寝宫外行去。可就在这时,殿外忽然炸响一声惊雷。
东瑶只看见海澜格脸色大变,继而便瘫坐在龙榻上。
已是深秋时节,绝不可能有这般的惊雷乍响。可殿外那滚滚轰鸣的响雷,却一声厉过一声,在这样的声响中,海澜格的脸上一片苍白。
东瑶也骤然反应过来,那殿外轰响的是天雷无疑。
天雷乍响,仙妖渡劫,怪不得海澜格的神色这般难看,原来即便是这妖狐也怕这渡劫的惊雷。
窗外电闪雷鸣,狂风骤起。东瑶知道,这般的景象怕是只有她与海澜格才看得清楚明白。
但见海澜格坐在榻上深吸了几口气,便佯做镇定地起身。
“如今你是沁嫔,有什么好怕的?”海澜格沉沉低语,看得出,她也并没有太多底气。
在寝宫殿门前站定,片刻之后,海澜格才朝着殿外迈去。
就在脚步落定的刹那,殿外的天雷戛然而止。秋高气爽,万里无云。
跟在海澜格身后的东瑶亦是愣了愣,并没有想到此番天劫历时如此之短。或许另有仙妖历劫,不过是天象突显罢了。
海澜格自然也是暗自舒了一口气,看向候在殿外的徐达,便道:“好好伺候皇上。”
站在门外的一众人,显然也被海澜格施了术,目光有些沉滞。听到这话,徐达欠了欠身,便往殿内行去。
海澜格理了理桃红色的海棠宫裙,搭着侯在殿外宫婢的手款款向前。
可就在行下台阶不远,宫婢脚下一跘,一个踉跄便摔倒在地。海澜格自然也身形一晃,几欲站立不稳,正要回转了身子斥责,却见凭空落下一道天雷,径直便劈在海澜格的身上。
那宫婢自然是瞧不见的,只跪在地上一个劲地恳请主子饶命。
但东瑶却瞧得清楚,那天雷落下,还不容那妖狐有分毫反应,便瞬间被劈得灰飞烟灭。
一切都发生的太过突然,东瑶甚至来不及做任何的反应,便听见身后寝宫中传来徐达的惊呼:“皇上醒了!皇上醒了!”
这下便再无半分质疑,狐妖一死,皇上便也醒了。
若说这狐妖从岳绍手中逃过一劫,那这一次,便是避无可避。那狐妖灰飞烟灭的一瞬,东瑶看到海澜格神情迷茫地看向跪在脚边的宫婢,显然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
东瑶自然也没想到,这妖狐究竟没能躲过这一劫。想来本该到了历劫之时,只是她以为自己附在海澜格的身上,便可逃过此劫。可没想到天劫难逃,任她幻化千般姿态,终究还是灰飞烟灭。但另一个不解亦在东瑶心中油然而生,皇上认定自己死在素念手中,可见是有谁幻化了素念的模样来杀他。若妖狐已历劫,那幻化成素念的又会是谁?
疑惑难解,东瑶只得折返寝宫,见容澈已经醒来。不消半柱香的时辰,太后和众嫔妃便匆匆赶来。
东瑶见容澈倚在榻上,神色尚好,似已全然没有了耗尽精气的疲惫模样。仿佛只不过是沉沉睡了片刻醒来。
太后在一旁喜极而泣,又嘱咐一众太医万不可大意,要好生调养皇上龙体,这才在岑息的搀扶下,依依不舍地离开寝宫。
之后,容澈的身体眼见着一日好过一日。可疑惑却也在东瑶的心中越积越深。
这宫中她唯一所知的妖孽所在如今已全然无存,容澈也同先前并无二般,幻化做素念的人究竟又是何时出现?
就在东瑶茫然之时,这夜,容澈在勤政殿批阅奏折,遣了徐达去传岳绍。
烛火熄跳了几下,仿佛有夜风吹过。容澈下意识地抬头,便见空旷的大殿在烛火跳跃中,显得有几分冷沉诡异。
容澈略有些心神不宁,但只是走神了片刻,便又将视线落定在手中的奏折上。
殿门“吱呀”一声开启,本以为是徐达入内,容澈便没有抬头。然而片刻后,脚步缓缓站定,一柄寒光熠熠的剑突然悄无声息地搁置在容澈的脖颈上。
“皇上,别来无恙。”冷淡到不带丝毫感情的语调。
容澈手中的朱砂笔一颤,便有一大片朱砂墨掉落在奏折上,洇开一片。
缓缓抬头,看着数月后复又出现在面前的脸庞,容澈神色悲凉地应道:“你终于做了决定......”
“是。”持剑的素念面无血色,唇边却被自己用力咬出一圈血印来。
东瑶看着如同鬼魅一般出现在勤政殿的素念,一时竟有些不知所措。眼前的女子分明是素念的模样,素念的气息,没有丝毫的妖孽之息。可她分明还能用灵术听到从寿康宫密室中传来的素念的痛叫。若没猜错,此时的素念怕是正在待产,可在容澈面前的女子又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