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穿越小说 > 恩怨断事官 > 宫纱血影(五十五)
    东瑶从来时的路上折返,不消片刻,便回到酒楼。可正欲迈步而入,东瑶的身影却停在那里。

    酒楼中,容璟坐在那里,一手执了酒杯,整个人却像是被定住了一般。只怔怔看着眼前那抹靛青裙衫的倩影。

    东瑶朝着那女子瞧去,只见她身形纤弱,长发垂落,淡紫发带束着玉坠,轻然移动,便发出清脆的玉石声响,端的是俏皮灵动。

    可让东瑶在意的,不是这女子婀娜的身影,而是那个被她牵在手中,虎头虎脑的小男孩。

    那小男孩侧脸看向女子的瞬间,东瑶便识出那孩子便是太常宫中见过的缚魂。

    东瑶疾步上前,走到容璟身边,抬眼看去,眼前的女子正是宋浅。可不知为何,她脸色苍白,愁容满面。只是较之在皇宫时,少了几分病容。

    往日嘈杂的酒楼里,此刻显得异常安静,众人的目光都聚在宋浅的身上。

    这女子生得美丽,却又没有府宅闺秀那般羞涩惊怯的神色。即便此刻与那男子搁桌对望,承受着众人充满探寻和疑惑的目光,她的眼神也始终坦然。

    “浅浅......”也不知过了多久,容璟终于开口,轻颤着低唤了一声。

    东瑶瞧见宋浅身边那孩子倒也不怕生,趁着两人相顾无言之时,竟然自顾自地跑到了容璟身边,抬头打量着他。

    “浅浅......”容璟起身,手却轻轻覆在孩童的发髻上:“我知道,只要我等在这里,终有一天,你一定会回来......”

    东瑶原以为宋浅会落泪,不曾想,她的唇角却缓缓翘起,溢出了一丝冷笑:“你早就见过我,又何必惺惺作态。”

    说罢,宋浅看向在容璟身边玩耍的男孩:“子瑜,我们走。”

    那男孩虽然满是好奇地把玩着容璟腰间垂落的一块玉佩,可听到宋浅这样一唤,他便立刻松开了玉坠流苏,蹒跚跑到了宋浅身边,拽住了她的袖角。

    宋浅即刻转身要离去。容璟却上前拦住了去路。

    “你这是做什么?”宋浅挑眉看向容璟,眉眼中竟有一丝东瑶所读不懂的厌恶之情。

    容璟察觉到众人已无心进食,只饶有兴致地看着两人。他便伸手握住宋浅的腕骨:“随我来。”

    即便宋浅脸上有万分的不情愿,却也不便在这么多人面前发作。便任由容璟拖着,朝酒楼外行去。

    东瑶紧随其后,却在离去之时,隐隐听到晟风在她身后唤了一声“阿姊”,继而便传来店家愠怒的声音:“我的小祖宗,你怎么又偷跑出来了!”

    此时东瑶已顾不得再去管晟风,只紧紧跟着容璟府上的马车,一路朝着城郊而去。

    城郊林外。

    那在省断之境中早已成了缚魂的孩子,此时却蹲在一片茂盛的矮草前,用手中的小木棍轻戳着泥土中的一处蚁穴,玩得不亦乐乎。

    而容璟则命了马车远远候着,自己则带着宋浅往林中深处行了几步。

    “王爷有什么话不妨直言......”宋浅见已至无人之地,亦是用不着顾忌太多,便甩开容璟的手,冷冷说道。

    “浅浅,我知道你恨我。恨我当年离了行宫后,便没再回去......”

    东瑶看向容璟,只见他的神色中带着几分小心翼翼,全然不似在王府中那般颐指气使的模样。对于那个在王府里,日夜相伴的女子,他从不会用这般低俯的姿态,从来都只会冷冷撇出“本王”二字。

    宋浅闻听此言,淡然一笑:“王爷说笑了,我们江湖儿女,从不受这般束缚。当日与王爷相识,的确是一段值得回味的年岁。只可惜,宋浅没有闺秀那般细密的心思,自然是拿得起放得下。”

    东瑶惊讶地看着眼前的宋浅,即便柔弱模样未改。可眼前干脆利落的她与宫中柔弱内敛的她,竟判若两人。照此情形来看,宋浅在宫中也只是刻意做出那番柔弱的模样来,可一切又是因为什么?

    “好。”容璟朝着宋浅近了一步,紧蹙的眉头中,悲伤之色尽显:“我便权当你已是忘了。可你为何要留在京城,为何还要出现在那酒楼?”

    宋浅莞尔:“即便贵为王爷,也管不得我要去何处打酒才是。整个京城都知晓,只有这里的梨花白最上乘......”

    “梨花白......”容璟打断了宋浅:“你果然还没忘......”

    东瑶瞧见宋浅脸色变了一变,似乎不知该如何回应容璟。随后,宋浅便朝着独自玩耍的孩子行去:“子瑜,跟姐姐走。”

    这一声轻唤,让东瑶大吃一惊,在省断之境中,她曾亲眼见过子瑜变成了缚魂,躲在太常宫不肯离去。也从宜妃萧蓉的口中得知,梅妃在入宫前,的确曾与璟王爷育有一子。况且这孩子早在她被纳进王府之前,便有了。

    方才在酒楼看见宋浅与子瑜,东瑶本以为这是一场携子寻夫的折子戏。可没料到,一切竟如此地出乎意料。

    子瑜听到宋浅的轻唤,缓缓起身,便任由宋浅牵着朝林外行去。而他似乎对容璟有些许地不舍,只转过头来,朝着他满脸委屈地轻轻挥了挥手。

    “浅浅!”容璟突然厉喝一声:“我知道你不是恨我当年离去,因为你知我身不由己。可是浅浅,你到底是恨的。你恨的是因为我让你落到这般田地,还是恨我跟皇兄一般,痴傻到分不清当日救了我们二人的,到底是谁!”

    容璟此话一出,方才还决绝欲要离去的宋浅忽然猛地回过头看向他道:“你方才说什么?”

    林中,那个挺拔的身影一步步朝着宋浅行去。一阵微风拂过,两人的轻衫在轻风中旋动着,青翠的树林,叶片在风中沙沙作响。阳光从树叶的间隙透过来,落在两人的身上,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芒,美得宛如一幅画。

    “浅浅,我没有皇兄那般愚钝......”容璟走向她:“我知道那日在林中救我二人的并非是你,云月桥上见到的那个才是你。尽管是因为相似的装扮,相同的腰坠。可我一直都知道,你是你,她是她......”

    听到容璟这般说,东瑶终于察觉到了什么。从刚才见到宋浅起,她已经隐约觉得有什么不妥,却一时想不起来。容璟的话无疑让她醍醐灌顶。

    在御书房时,皇上与容璟谈论起少时游历之时,分明是说有人在凶悍势众的贼匪中救了他们二人,可宋浅这般柔弱的模样,又怎会如他们所说那般身手矫健。

    还不等东瑶细思,容璟便从前襟中摸索出一个腰坠,拈在指间,垂落的腰坠在风中轻摆。东瑶瞧见那赫然与皇上手中那个蝴蝶腰坠一模一样。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东瑶看着眼前的这一切,越发糊涂了。

    可东瑶却瞧见,此时的宋浅,眉心一动,竟然有泪从她的脸上缓缓滑落。

    “浅姐姐,你怎么哭了?”子瑜拽着宋浅的手,轻轻摇晃着,稚嫩的声音满满都是对宋浅的关切。

    宋浅抬手拭去泪水,望着容璟,却回应着子瑜:“姐姐没哭,姐姐只是高兴......”

    容璟再也抑制不住悸动的心绪,他快步上前,一把将宋浅揽入怀中,用力拥紧了她,恨不得将她揉碎在自己怀里。

    “浅浅......恨我吧!”容璟一手扣着宋浅的发,在她耳畔低声道。

    滑落的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怎么也止不住。不一会儿,便将容璟肩头的衣衫尽数打湿。

    宋浅始终极力克制着,可低沉地呜咽还是从她的唇边溢出。薄唇轻启,她狠狠咬在了容璟的肩头。那是恨,更是思念......

    子瑜不明所以地看向两人,却见片刻后,浅姐姐松开了自己的手,然后缓缓覆在了那男子的背上。他像是明白了什么一般,掩嘴偷偷一笑,便跑到了一旁,继而捂住了眼睛小声道:“羞羞羞。”

    “何时来的京城?”容璟并不在意子瑜孩子气的笑闹,只拥着宋浅,柔声问道。

    宋浅倚在容璟肩头,嗅到那缕淡淡的,却又十分熟悉的沉香气息:“宫门前你瞧见我的那日......”

    “为什么不来府上寻我?”容璟又问:“既然会候在宫门前,定然也知道璟王府在何处。”

    宋浅苦涩一笑:“寻去又能如何?那是璟王府,而你......也早有了王妃......”

    容璟的身形顿了顿,便轻轻放开宋浅,转而又握住了她的肩,注视着她泪水盈盈的眸道:“她是父皇指婚的王妃,却不是我容璟认定的人!此生,我亏欠的只有你,认定的,也只有你!”

    宋浅有一丝动容,可她的神色中也略显痛苦,缓缓将视线移向别处,宋浅便幽幽说道:“我知我不该来的......本以为远远瞧上你一眼,便能离去......可眼下看来,我是高估了自己。容璟......即便我能对旁人狠下心来,可唯独对你,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