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宅，书房。
“利和堂的人死在我们手上？！”宋老爷子眼风凌厉地扫一眼前来报告的手下吴川，“什么时候的事？”
吴川心下害怕，膝盖一软就跪了下去，唯唯诺诺地开口，没有半点平日在道上的威风。
“是…是三天前。”
“混账！”宋老爷子猛一拍桌，怒道，“三天前的事现在才报给我！要不是兜不住你吴川打算瞒到什么时候？”
吴川忙低下头，恐惧之外还有几分欲哭无泪。
“老爷子息怒，当时都不知道人是怎么来的，然后利和堂那边就过来消息了，说是…让我们给个交代，本来以为交两个人出去就完事了，我就想…等处理干净到时候再跟老爷子汇请罪，没想到利和堂那边的说要考虑考虑……”
这一考虑，狮子大开口，他就不敢擅自处理了。
宋老爷子眉头一皱：“他们想怎么样？”
“他们说…他们说死的是利和堂的一个门主，所以…要，要我们开闸。”
所谓开闸，就是开商路，南方一带军火买卖的路子，很大一部分掌握在宋家手里，利和堂这一回可是借机狮子大开口，
宋老爷子冷笑：“我让你们去请阮言勋过来，人请不动，还给我搞出这么多事！”
吴川惴惴不安：“老爷子息怒…我，我马上去补救！”
“你能补救个屁！”宋老爷子脸上怒意稍敛，“这主意肯定不是阮言勋自个的意思，你交两个人出去，跟他们说，具体的，我宋某恭候阮堂主上门面谈！你们最近几天都给我消停点！该盯住的都给我盯好了，再有下次，你提脑袋过来！”
阮言勋从来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他这回如果甘愿被人牵着鼻子走，也一定是心里有打算的，既然有打算，无非讲究个利益问题，只要能见到面，那就一切好商量。
“是！”吴川赶紧应下来，“大川我一定不会让老爷子再失望。”
宋老爷子屈起手轻叩击着桌面，那双眼里不见苍老疲态，净是老辣的精明算计。
“傅司衍那边呢？”
“只知道他也派人在找阮言勋，除此之外，没发现有什么异样。”
“那个小杂种你们盯不住他，他旁边的人，一个都别放过！”
他说完，视线一抬，看见门口走进来的人，朝吴川微一挥手。
后者立刻会意，起身往外走，碰上迎面而来的宋纯，气地鞠了一躬。
“大小姐。”
宋纯只瞥他一眼，并不搭理。
“爸，”宋纯走到桌前，吴川已经带上门出去了，“小李说绿水岩那一块的投标你让我负责？”
“对，”宋老爷子微笑看着自己女儿，青瓷茶杯端起来，小酌一口，上好的猴魁茶叶，满口留香，他缓缓道，“你不是好长时间没见傅司衍了吗？正好，听说这次投标，他会亲自前往，看你能不能抓住机会，看他会不会顾念一点你们的旧情……”
苏南这两个礼拜基本天天都是顶着熊猫眼去上班的。
傅司衍一向是说到做到的，每天晚上给她开小灶‘额外补课’。
唯一不同的是，除去开始那两天，从第三天开始，他似乎有什么要紧事要忙，不再等她接她一同回去，只让她自己不要加班太晚，早点回家，他忙完手头的事就会直接过去。
于是，通常苏南到家后十分钟，傅司衍就会敲门。
他说他忙，她自然也没有多想。
苏南却不知道，就在傅司衍告诉她自己回家的前一天晚上，他等在公司门口，看见她抱着两份文件出来，身影纤细，面容温和，抬眼望见他脸上不是没有喜悦的，微微笑了，加快了步子朝他走过来。
可是下一秒，傅司衍就发现了她神色不对，无措、惊慌甚至慌乱……她在害怕什么？
他微一凝眉，很快就听见对面马路上传来女人的声音。
“苏南，你现在才回家啊？”
“…对，前辈再见。”
“路上小心点啊。”
“嗯，知道了。”
傅司衍靠站在车门前，身后马路对面的人自然是看不清楚的。
他看着苏南朝前挥了挥手，在原地站了一会，才抱着文件走向他，神情已经恢复如常，抱歉地朝他笑了一下。
“傅先生，等很久了吗？”
“还好。”
他心不在焉地答了两个字，替她拉开车门。
车开出一段路，傅司衍淡淡开口：“苏南，我接下来会有点忙，晚上可能没空接你，你自己早点回家。”
“啊…好，”苏南点头说，“没关系的，我自己坐公车回去其实也很方便。”
傅司衍侧目看她一眼，很轻易就能从她脸上捕捉到细微的表情变化——有点如释重负的意思在里面。
虽然话是他自己说的，但苏南这样一个小表情，着实让傅司衍有点不爽。
其实这倒也不能怪苏南。
傅司衍来接她，某种方面来说，一下班就能看见他，苏南是挺开心的，但另一方面，她更害怕被公司里其他人看见，傅司衍可以无所谓，但她不行，所以这两天都故意加班到很晚，等人走了，她才敢出来。
这种又怕见又相见的心思是相当折磨人的。
加上她对傅司衍的惧怕心理，更加不可能自己提出来让傅司衍不要接她。
所以当傅司衍说他有公事要忙，苏南默默地在心底感谢了一句菩萨保佑，但她毕竟还是个小姑娘，全然不知道，相由心生这四个字在日常生活当中贯彻得有多彻底……在傅司衍面前，她压根半点心思都藏不住。
不过这些，苏南这只小兔子并不清楚，只以为自己能拜托两难境地，全靠菩萨保佑……
还算熟悉的同事盯着她的黑眼圈打趣她。
“苏南，你这每天晚上做贼去了吧？”
姑娘温和地笑一笑，也不说什么，心里倒是有点惆怅的。
虽然她相当珍惜傅司衍给她开小灶这来之不易的学习机会，十分刻苦用功，但跨阶级学习的难度太大，傅司衍虽然平时跟她相处淡淡然到有点散漫，但身上凛冽气势若有若无，稍微严肃一点，苏南就怕得不行，只好暗地里更加用功。
这一天天严重起来的黑眼圈就是最好的证明。
“苏南，”冯经理的助理走过来叫她，“经理让你过去一趟。”
这还是冯经理第一次找她，苏南有点忐忑，忙起身就去了办公室。
“经理，您找我？”
“嗯…”冯经理看了她一眼，敲了敲手边一摞厚厚地资料，“这些复印一份，这个礼拜内看完。”
“…好。”
苏南接过来，看见最上面是一份投标书，忍不住问：“冯经理，这些是……？”
冯经理略有点不耐烦：“让你看就先看完，后面的事别管那么多。”
“…是。”
苏南点一点头，不再说什么。
按照冯经理的吩咐，打印完那一摞资料文件，刚回到座位上，一位前辈拿着一份文案急急扑了过来。
“南南啊，帮个忙，我肚子实在疼得不行了，你帮我把这份文件交去总裁秘书室，现在就去啊，抓紧点。”
说完，也不等苏南答复，一阵风冲向了卫生间。
总裁秘书室……
苏南有点头疼，轻叹了口气，捧着那前辈留下的文案起身去乘电梯。
员工电梯正从一楼上来，苏南想着希望人不要太多太挤。
‘町——’
指示灯亮，厚重的电梯门在眼前打开，里面很空，只有一个女人，竟然是先前在金盛一起工作过的钱菲菲。
电梯里的人看见她也吃了一惊，很快镇定下来，两眼不屑，声音里讥讽入骨。
“我说好端端的怎么突然辞职了，原来是攀高枝儿了。”
这话酸人，苏南听着，并不说什么，进了电梯，看见钱菲菲要去的是顶层，眼波动了动，伸手，按亮总裁秘书室的楼层——就在顶层下一楼。
身后女人笑。
“哎哟，我还以为你也去找傅总呢。”
苏南回头看了她一眼：“现在是上班时间，你过来找傅总吗？”
“怎么？就准你往上爬，不然别人有心思了？”钱菲菲柳眉一挑，指着她鼻尖说，“苏南我告诉你，早在那晚饭局前一天，我就碰见傅总了，他还问我是谁，他肯定是为了我才来的！要不是你会卖弄风骚……”
苏南再好的脾气，听到这里也禁不住凝眉。
“请你说话气一点。”
“气？”钱菲菲声音拔高了几分，听着却是愤怒不足极度有余，“自己干得出不要脸的事还想我气？你陪酒的事可在整个金盛都传开了，所以才没脸去上班了吧？”
苏南不会吵架，更不愿意跟人扯开嗓子闹，活像泼妇骂街，这种行为她做不来，于是缄默了，只静静看着不断攀升的楼层。
钱菲菲见她不说话，只当是心虚了，想起苏南平日里也是一副温温吞吞好欺负的模样，更加肆无忌惮口无遮拦了。
“心虚了吧？也不掂量掂量自己什么货色！穿的一身仿牌装奢侈品，顶多给陈立发那个老男人暖暖床……”
‘町——’
电梯门到层打开，苏南一言不发地迈步往外走，却意外看见何珏手拿着文件走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