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怀铮来到偏院。
一路绕来，这太子府处处白幡扎段香火盈盛。空气中全是香纸等祭祀用品焚烧的味道。
本就鬼月，仿佛那味道更浓了，真好闻。
没人注意到，司怀铮脸上一闪而过的愉悦。
入了偏厅，见了皇后，他又一副凄然痛苦模样，刚哭红了的眼是最好的证明。
“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千万要保重身体，否则皇兄泉下难安。”
皇后大病一场，强撑身体亲临太子丧礼，如今一看，似老了几岁。
她看着大变样的司怀铮，长大了的司怀铮，怔愣着。
她对司怀铮的情感很复杂。
这宫中弯弯绕绕的关系，复杂才是正常。
以前，撇开司怀铮跟贤妃的关系让她不痛快，其他的事情，看在自己儿子份上，她自认为确实也没想过为难司怀铮。
毕竟司怀铮也着实没什么威胁。
现在，儿子没了，如果不是他背后是贤妃，是于家，原本她也可以扶持他……
她完全忘了，当年景仁宫为难的山栀，是司怀铮的贴身婢女。
她当时只知道要给贤妃找不开心。
一个司怀铮，本就经常被人遗忘在脑后，自然也被她忘了。
加之当时司怀铮也没有出面，只不过在屋顶看了戏。
太子没能事前阻止，事后也没必要去埋怨皇后一嘴，比如什么不应当找山栀麻烦，毕竟打狗还要看主人，好歹是司怀铮的贴身婢女之类。
所以，皇后确实很快就把这件小事，给彻底忘了。
现在，不一样了，她儿子死了。
下一任太子是谁，每一个皇子不管是多是少，都有一丝可能性。
她这一次安排婢女过去，也谈不上为难，毕竟只要司怀铮安守本分，那美貌婢女，不就是红袖添香吗。
其实皇后心底知道，司怀铮是最没有希望的那个，但不妨碍她做些防备。
送过去的理由，让她心如刀绞。
是啊，儿子的尸首，是这个三皇子，抢回来的。
她强迫自己提起精神，太后说得没错，只要她还是皇后，事情就还没到最糟糕的境地。
她扯出一抹惨然，又带着些许感激开口。
“坐吧。听说是今儿刚回来，难为你有心，赶这一场。”
“皇兄待我，不比寻常，不送他最后一程，我于心难安。”
“多亏了你，我才能见他最后一眼。”皇后说完这句，脑海中又浮现太子尸体惨状，面色又白一分。
司怀铮低头，“还是去晚了，每每想到这个，寝食难安。”
皇后不动声色看着他。
沉默好一会，决定趁此机会一说。
趁他刚从外面回来，还没时间跟于桂亭见面，就算不成，先埋一根刺。
“你不来，我便算了。既然你今晚来了，当着阿晟的面，有件事，应当告诉你，权当谢你带他回来。”
司怀铮抬头，好奇心被勾起，“您说。”
皇后哀怜的眼神看向他，又转向别处，虚视着，仿佛在回忆。
“之前见你跟阿晟要好，本想告诉你，却又怜你从冷宫出来，能在永福宫安顿着好好过日子，也就算了。毕竟总有一天你会搬离永福宫，现在不就去了宸佑殿吗。来年，也是能出宫立府的年纪了。”
“可世事多变，阿晟没了。”
皇后将视线转向司怀铮，直直看着他。
“太子之位悬空，于家野心，朝野皆知，战场归来，我不信你如今还是无知小儿，你应当明白我说的是什么。”
司怀铮脸上露出恰当的惶恐，“皇后娘娘，这话……这话，父皇若是知道了，会生气的，小心隔墙有耳。”
“既把你叫过来，说这些，定然是安全的。若我妄议朝政的话传出去了……不过，相信你不会的。即使你会，我还是要说。阿晟看着呢，他定然希望我告诉你。”
司怀铮看一眼皇后身边伺候的人，开始承诺。
“皇后娘娘放心，今夜之事，我绝对不会让第四个人知道。要说什么，事关于我，烦您直言。”
“虽然皇上没有安排人设亭迎你，但谁不知道你的功劳。百姓是不知道你今儿回来，否则说什么也会跪迎少年将军回京。
我还听说，连马一元那个老将都愿意听你调遣，安王更是将鸠山大战派你为总帅，你在西关将士眼里，是有地位的。
你的战功，加之你跟阿晟的关系，也许不少官员，也愿意把你放在一个更重要的位置上。
我这么说，你一定觉得自己也是有能力争一争的。”
司怀铮急着反驳，“苍天可鉴，我绝对没有！不瞒您说，刚从战场下来，根本无暇思考这个。也不敢想。”
皇后扯着嘴角。
“想来也是，阿晟说你单纯，徒有勇猛，心计不足。正因为他这句话，所以我才要明白跟你说。不要去想，皇上不会同意的，你越争，他就越讨厌你，还不如不争，他反而能看到你的闪光点，明白吗？”
司怀铮露出失落的表情，因为皇上的态度。
“嗯，明白。”
皇后可不管他是不是真的明白，明晃晃提醒。
“说来，是洛嫔拖累了你。皇上不想起她还好，想起她，又怎会对你心无芥蒂。”
司怀铮头埋得更低。
皇后看着他的脑袋浅浅一抹笑。
“接下来我要说的话，才是重点。你身后无形的势力，于家也一定看到了。
我知道你跟六皇子亲近，也承了贤妃几年的关照，待她有情。
如果他们要走的那条路，不把你拉上，就当我白说。
可如果他们想要拉上你，利用你，为司怀鸣开道，那有人是死也不能瞑目的。
阿铮，不要认贼为母。”
司怀铮浑身一僵。
从皇后聊起洛嫔开始，他就开始真正的不舒坦了。“认贼作母？”
皇后终于把两重核心意思，明晃晃的说了出来。
第一层意思，让司怀铮别妄想不该得的。
第二层意思，是不要给六皇子助阵，不要认贤妃。
接下来就是“贤妃为贼”的理由。
当年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