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司怀铮领兵南下。
离开泥黄色的关城,越往南天气越暖和。
过了烟河,右侧鸠山山脉耸立,山脚丛林茂密,短短几天,进入了完全不同的景致。
南部充沛的雨水,让眼前的山林绿油油。微凉的气温缓解了奔走的燥热,恰似刚好。
湿气氤氲草木香,却没人在意和欣赏。
全军以每天逾百里的速度前进,刚好在第十天,抵达横县碰头。
司承彦果然已经绕路跟聂野汇合。
用知县许系宗提供的图纸,几人得以对地理了解得更透彻具体。
密谋一番,又按计划散开。
司怀铮带着一万精兵,继续往南,埋伏于密林。
刚下过雨的林子,潮湿,沉闷,泥泞。
令行必动,没人皱一下眉毛,很快前往自己该在的位置。
傅昼和夏海也带人,作为真正的夜哨,前往拗口打探情况。
西梵的军队已经动了,从鸠山西面,到了东南面。
夜幕笼罩,丛林遮挡了月光,脚底下无尽的黑暗蔓延,却能让人清晰感受到勃发的生机。
虫鸣阵阵,野兽窸窣,当五感继续伸展,似乎还能听见,远处涛浪拍岸……
山栀司怀铮暗中前行,脚步稳得如同白昼,避开了每一根横生的树枝,每一条游走的虫蛇。
半个时辰后,见到了等他们的人。
丁仪。
短短三年,当初不足两百的船队,已经称霸海域。
最初,核心战力是丁仪从各地唤来的,来处直指一个答案,司怀铮没必要去追问确认。
现在,司怀铮千挑万选送出去的一些人,与暗门旧部合作制衡。
那些打服了仍可一用的海寇,也不弱。
还有一些实在走投无路而投门的人……
如此种种,当年心存一试的事情,已然小成。
这次,丁仪只带了易丰一人前来。
易丰再不见当年被捆绑于船桅的落魄模样。
他身形高大,气质沉稳。
在司怀铮和山栀面前,又非常的平和温顺。
毕竟啊,他在这世上,已经没有家人了。
他的主子,给了他新的生命。
而且,所行之事,他发自内心的认可。
三年来,他们已经彻底掌控了海域,并且有了栖身之所。
那些为祸百姓的海寇已经消失殆尽,要么身死骨消,要么投降誓死跟随。
他、沈奇,还有最开始登船的少数几个人,都是一年前,才知道,原来当年那个小小少年居然是三皇子。
而那个时常出现的最开始自称熊大的少年,是三皇子的心腹,叫山支,据说是个太监。
有一个让他不解但也不会去问的事情,便是:他们的船队上,高高挂起的旗杆上,飘着明晃晃的“岐”字。那么这太监山支……
嗯。这个不该去琢磨的。
话说,不谈南岛和各路商船,就连他们船上,后来入队的那些海寇和生路难寻而加入的人,都以为主子姓岐。
行走江湖,要有出处。
他们给自己的身份是:东海岐家。
他们甚至有一东海史册,人人须知。
他从未想过,人居然编如此弥天大谎。
最开始知道这是谎言的人,把每个细节都落实到位了,后来加入的人便当了真。
置身其中,仍觉不可思议。
不知道是三皇子想的,还是山支想的。
-
山栀发现西梵想要绕山进攻的时候,做了几手准备才安心回去。
一是烧了西梵鸠山粮仓。
二是就近找到了丁仪,让他们盯着,上岸伏击,能挡一时是一时。
三是匿名飞信送给横县知县许系宗。
第一个动作已经拖慢了西梵军的步伐,给了安王足够的时间排兵布阵。
现在,他们来了。
岐家军可以退出山林做另外的安排。
所有一切,当然都听从司怀铮的安排。
一千人退守猛虎峰,防止西梵借着人数优势拉宽战面,也是为了防止他们探到峰后的秘密。
另外一千人,继续守在拗口东侧,在司怀铮带来的官兵后面,防止有漏网之鱼翻山,作为第二重保障。
司怀铮不想败,但更不想让自己的人死在一线。
锦上添花即可。
早有成算的事情,铺开舆图,没一会儿就确定了具体的方位和路线。
丁仪同意他的所有安排,只是一脸沉重,显然还有话要说。
山栀没注意到,随口问司怀铮:“你打算怎么安排我。”
司怀铮头都没抬,“跟着我。”
山栀摇头,“不然,你派一千人给我,我继续去扰乱后方,让前线粮草难继,定然方寸大乱。”
丁仪反驳她,“不会乱。我去看过了。”
“你走后,我安排他们守山,然后去了一趟鸠山大营。他们不会缺吃的。”
山栀环视一周,无奈道:“是啊,虽然耗费点人力,但是满山都是吃的,草啊,叶子,菌类,飞鸟野兽……还真的,饿不死他们。”
丁仪像是存心要告诉她,说话的时候,只看着她的方向。
“他们为了省力,还会吃人,你以为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人,跟在后面,只有一个仅供排遣的用途吗?
等大战开启,如果粮草跟不上,带的人也不够了,他们会就地捡尸体。”
山栀头皮发麻,嗯,她知道,不用丁仪提醒。
谁没听说过呢?
但丁仪这么闲聊般轻松的说出来,还是让她一阵不适。
丁仪不再看她,说了自己刚才想说的事情。
他问司怀铮:“你听说过,之前西梵练傀儡兵吗?”
短短十数天,司怀铮第二次听说这件事了。
前面安王说了一次,如今丁仪又提起。
司怀铮拧眉反问,“不是说当时擅此道的家族,全部被灭了满门吗?你发现了什么?”
“灭国都还有漏网之鱼,更何况只是杀了一部分人,我怀疑他们又开始做药人了,似乎小有成效。”
司怀铮回想了过去厮杀的场面,都挺正常的,“年前那几战,没发现异常。你是不是在营里发现了什么。”
丁仪这回没拐弯,直接答复。
“山栀烧粮后,不少人遭殃,我见有些人被绑着,其他人从他们身上割肉煮了吃。”
“你是说那些人还活着?”山栀胃部开始反酸……
丁仪点头,继续说:
“重要的是,被绑着的人没有呼痛,没有呻吟,只是害怕的闭着眼睛不去看。后来,他们的眼皮被剪了,让他们不得不看,还说,因为没有痛感真是便宜他们了,如今就让他们好好看看,自己一点点被吃掉。”
山栀听得眼皮直跳。
司怀铮立即抓住了重点。
没有痛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