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栀心头一跳。
她刚余光就看到远处待站片刻的这人,看年纪,也只能是大伯。
他不上前,她也没主动绕过堂兄跟更里面的人说话。
被抓住了手,她一抬头,就看到他将哭的眼睛。
还有紧紧抓着自己的发颤的手。
这被发现了?
不会吧。不可能啊。
嗯,不会。
山栀自我强调。
山恒彭把山栀拉进屋,司怀铮正中下怀,也跟了进来。
山惊墨看着亲爹动手,强势带人进屋,既觉得有点不妥,又觉得有些奇怪。
如果山栀能看见,此时走在前面的山恒彭的表情,就不敢再自欺欺人,没被认出。
山家也算是经历过风浪,山恒彭却还是失了分寸。
他把山栀拉到一个头发斑白的老丈面前。
“爹……”
只一个字,含着千愁万绪。
“这是京阳来的,说给家里人带了东西来。我让他进来一起吃顿饭。”
老丈刚在他们进来时,便目不离人,彻底呆住。
现在听到儿子这么说,表情跟儿子如出一辙,颤颤巍巍站起来,伸出手。
山恒彭把山栀拉过去。
老丈动作快得几乎是把人抢过来的。
说他动作快却又透着小心。
全是老茧的粗糙两手掌,包着她的手,几乎就要老泪纵横。
深深凹陷的眼窝里全是山栀,却一句话说不出。
山恒彭出言提醒。
“爹……”
老丈依旧眼含泪光,将落不落,一刻不舍得将目光离开山栀,而后哭中带笑说:
“你……别笑话我老头子。看到你就想起我还有一个年岁相当的孩孙,认错了……认错了。我儿说得对,这节越热闹越好,都到了家门,哪有就走的道理,一起吃顿饭,再走,吃个饭……”
山栀现在知道了,她马甲掉了,但她不明白,怎么掉的。
她搜尽脑瓜子,如果她没记错,她好像并没有长得像原主爹娘。而且作为女儿身她又实在偏高,女扮男装极少有人认出。
到底怎么露馅的。
她不知道。恰恰是因为,她为了扮男装更像,刻意描粗了的眉毛,搭配着那一双眼睛……
这眉眼,简直就是少年山恒熙的翻版。
家里小孩不知道,作为亲爹的山百续和兄长山恒彭,又怎么会认不出。
世上即使有这么像的人,可谁又会从京阳来,谁又会给他们在这个时节带了礼来。
父子俩几乎是一秒认出,这个就是山栀。一致的,高兴压过了好奇诧异不解的情绪,先吃了饭再说。
山栀的身份,自然是不能告知所有人的,父子俩心照不宣,强压激动,慢慢稳定了情绪。
往来的信是山惊墨写的,现在这样,他大致也猜到了,但又不是很确定。
及笄礼的时候,伯母邱氏虽然给山栀备了礼物,却也只以为送到了宫中,家中两个妹妹更是知之甚少。
所以现在就是,山家三个男人算是知道了山栀的身份,三个女的不知晓。
邱氏听到要留人吃饭,已经添了碗筷和小凳。
山栀自然是被按在了祖父身边。
见山百续仍旧激动,山栀任由他打量,任由他拉着自己一只手。
她伸出另一只手,贴上了他的后背,缓缓给他理气。
“既然您留了我吃饭,我年纪又跟您孙儿相当,就斗胆叫您一声祖父了。”
山百续喉头滚动:“好…好…”
“祖父。”
“欸!”
山栀的小手他后背贴贴按按的,那股狂喜冲窍的气理顺了。如今孙女喊了人,山百续心底只剩下高兴,能扛得住的高兴。
“你既叫我一声祖父,那我这大儿子,你得叫声大伯。”
“大伯,伯母。”
山恒彭高兴:“欸!”
邱氏看他们高兴,糊里糊涂应了山栀。然后只剩下简单的高兴。本来就是过节,热闹一点,喜上加喜。
然后就听见夫君说:“去叫她们出来,不是外人,一起吃。”
邱氏这就不懂了,看了眼山栀还有司怀铮,这……
山恒彭知道她的顾虑,开口安抚:
“去吧,门一关,今晚的事,外人自是不知道的。”
邱氏向来很听他的话,知道后续他会有解释,这才去把姐妹俩叫了出来。
山恒彭猜到山栀是能分辨出谁是谁的,手都没指,只说是山荷跟山菘。
山荷比较拘谨,坐到邱氏身边低头不看人。
山菘却是高高兴兴的说:“早知道要把两位哥哥请进门,我刚才就不关门了。你们别生气就好。”
山栀坦然回视,“怎么会生气,你这么可爱又懂礼数,做的是再妥当不过。我应当敲门先出声,也好让你知道,门外是个公子。”
山菘骄傲点头,她当然是懂礼数的,不过随即又摇摇头,“你的声音其实也不太听得出是男是女,要看了人才知道。”
山栀心里呵呵一笑,我要是稍作掩饰,自然是男音。
人都坐定了,山栀也叫了该叫的人。
这才跟大家介绍司怀铮:“这是我弟弟,乔毅。”
司怀铮起身,一一叫过长辈,跟山栀一模一样。
饶是山家几个猜中山栀身份的人,也绝对想不到司怀铮的身份,毫无心理压力的应了,以长辈自居。
祖父突然想起什么,忙不迭的吩咐,“去,把封箱的那坛桂花酒拿来。”
大哥帮两人盛汤:“这是山猪骨炖的藕汤,你尝尝……”
伯母也介绍:“这个饼子自家地里的芋头做的,还有这道炸酥,里面夹的是鸭肉,尝尝……”
……
介绍完一堆吃的,等他们喝了汤,吃了几口垫肚子。
祖父又忍不住问:“一路南下,就你们哥俩?没有其他人?”
山栀知道他是关心,周全回答:“虽然是瞒着大人出来的,不过有其他人照看着。之前也找了镖局,前两天才分开,过来一趟明天就得回去了,跟他们会合。”
知晓内情的几个人听到山栀这话,心又怦怦怦跳,居然是瞒着出来的,太冒险了!
绝对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大伯恨不得现在就宣布,今晚有外人到的事情,任何人不得再提一句。
祖父今天的情绪起伏也是够大,不过好歹知道了山栀他们还有其他人护着,放心了一些。
“今晚在这里住吗?给你腾个房间出来还是够的。”
“不用,我们住栈,行李都在那边。天不亮就得离开,不折腾了,以后有机会。”
几人的眼睛又悄悄的红了。
以后,谁又知道,是什么时候。
山菘坐在司怀铮旁边,是不知道这些暗处的情绪的,她只好奇的问他们是做什么的,怎么一路从那么远来这边。
路上可有发生什么有意思的事情……
一个问得百无禁忌。
一个答得滴水不漏。
山家三代三男人听得胆战心惊,又忍不住好奇的听上几耳。
山栀只觉得,她这堂妹真可爱。
还有,果然师弟的智商,是妖孽般的存在。